天殛。
東方一線天光乍明,諸星隱去,懸雷峰頂凝聚的星光緩緩散去,自其中緩步踏出一人來,銀色雷光攢動,有劫池、天獄、仙鍘等諸象顯化。
晨光灑下,許玄輕吐一口濁氣,距離上次閉關已經過去整整兩年,此時他的修為已然突破到筑基后期。
他氣血充盈,肌體生光,雄渾至極的法力在四肢百骸中流轉不停,若大江大河般奔騰不息。
【天蓬誅魔圖】和漫天的隱元星力促進了仙基的變化,【劫心池】如今正逐漸向【司天劫】轉化,玄象的雛形漸漸生出。
氣海之中,銀白雷池高懸天心,上有諸多雷部天兵仙將的虛影,正是【天蓬誅魔圖】所化,借著融于仙基的【上霄雷云】,此時已可隨心觀想調用。
粗壯的銀色雷光道道垂落,密布雷云之中,化作天獄,有諸多雷部刑罰在其中蘊藏積攢,龍蛇般的雷霆鎖鏈在其中游走不斷。
天獄上方,為一臺散著艷艷赤光的鍘臺,鋒刃下血水流淌,臺上【劫法】二字正熠熠生輝,劍光蓬勃,一雷光凝聚成的鵬鳥落于鍘邊。
‘雷池、天獄和仙鍘,總覺得還差些什么?!?/p>
許玄默默思量,【司天劫】如今已被他摸索出三道玄象的雛形來,而還有空缺,那便是六品的仙基。
已是天明,他御風奔向洛青,立身云端,隱匿身形,看向山中,便見諸多著青色道袍的門人往來,或是修行,或是煉器,皆都忙碌。
蕩霞峰上火光騰騰,最為忙碌,時刻有來運送靈物、法器的弟子,整座靈峰不斷抽調地下火脈,動靜極大。
就這么靜靜看了少時,許玄心中卻生出股安寧之情來,想起當初蕩霞峰上的冷清光景,好似只在昨日。
他轉身離去,歸于天青,相比大赤殿,還是居真殿待著更舒心些。
殿外青松如舊,許玄坐于主座之上,此時緩緩感應著氣海之中的清氣變化,自從霄聞突破筑基,他也修至后期,清氣增長不少。
‘拿去修復道境差的太遠,恐怕沒什么變化,不若去看看奉玄道藏.’
許玄心思一定,心神歸于氣海之中,越過漫天銀色雷光,最后徑直落到一方小小的紫色雷澤之中,面前是一蒼灰石像。
他走出這方小澤,雷漿晃蕩,發出陣陣轟鳴聲,響徹氣海,許玄此時目光稍沉,看向這石像,此像僅有模糊的人形,面上更是僅有一口。
“這是【降雷澤】?”
許玄心生疑惑,他已將震雷仙基傳于龍身,這方雷澤顯然是這石像演化出的。
“是北海之物?!?/p>
天陀自漫天雷云中踏步而下,此時一身金白道袍,金瞳明亮,御風而下,同許玄一道站定,看向前方。
“既是北海之物,到底是如何出現在【涌劫天】的?”
許玄心中疑惑,玄樞仙道應當是在蜀景帝時就走向衰亡,怎和北海有牽扯?只是天陀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一人一妖只得走向氣海中心,暫不理會這石像。
一念招來那卷玄青道書,許玄調動清氣,涌入其中,緩緩翻閱起來。
紫炁五品功法,《東玄望道論》,修成【望紫關】,紫氣東來,望瞻玄關,此仙基提引虹霞,親近甲艮,能增長氣數,養蘊道性,最為難得是煉成后明堂可生【菩提自性】,能兼修釋法。
門中攻破蓮花寺,倒是有不少釋修經文,只是仙修參悟不得,大都擱置,這功法倒是正合適讓人修行。
至于遮掩,至少在修成仙基前,都看不出來,等到突破筑基,自己也該成就神通,屆時就是顯露也無妨。
心念一動,將清氣悉數涌入書頁,便見紫氣涌動,化作一紫玉寶簡,落入許玄手中。
還沒來得及看,天陀已經先他一步,將這玉簡攝走,細細參詳起來。
“如何?”
“五品功法,能差到哪里去?”
天陀將玉簡隨意扔回給許玄,顯得并不多在意,恐怕只有六品功法才能讓這老妖多看一眼。
“這功法斗法是不如【降雷澤】,更別論【司天劫】、【煌靈敕】這種以刑殺為根本的仙基,紫炁修士勝在運數、道性,后勁綿長,發力恐怕要到筑基后期?!?/p>
“不過內里有道五品法術,對你有些好處,可參詳一二?!?/p>
許玄看過玉簡,其中內藏一道五品法術,為【紫玄引術】,是納紫氣于己身,拔高性命之術,若非紫炁修士來煉,則需要氣數加身,輔以十二紫意任一。
“此術作用于性命,對突破紫府有些好處,氣數你是不缺,兩道篆文加身,幾乎是第一等,至于十二紫意”
天陀翻手祭出一道盤旋不定的紫炁來,正是【東來紫氣】,他沉聲道:
“十二紫意,這道紫氣正對應【東來】,正可拿來修行。”
許玄接過這【東來紫氣】,此時收起玉簡,《東玄望道論》采氣需要在道門仙家、帝都王陵等遺跡,于東位建壇,日日差人接引朝日初生時的第一縷紫氣。
如此往復六年時光,便可得一縷【望玄道氣】,這過程極為麻煩,還需早些準備。
至于所謂仙家、帝王之地,恐怕是紫府起步,許玄思索一番,忽地想起赤明府來,這座府邸倒是契合這要求,就是如今落在太虛中,也不知搬出的幾間樓閣能否采氣?
殿外忽有動靜,他心神收歸,向外看去,見是一青袍男子,華服飄逸,銀色長劍散著寒光,氣息凌厲,已是八重修為,此時立身青松下,遙遙呼了一聲。
“恭賀師父出關?!?/p>
柳行芳恭聲道賀,聽聞殿中傳來一聲回應,這才步入其中。
他擔任門中掌律長老已有些年歲,洗盡鉛華,褪去曾經的世家風流,多出幾分凌厲威嚴的氣質。
許玄讓其入座,柳行芳如今年過三十,但修士容貌大都少有變化,仍是一副青年容貌。
“門中近來可有變化?”
許玄出關雖沒什么動靜,但還是有人察覺,至少在旁邊峰上的溫光是有感知,恐怕是這火靈悄悄告訴門中幾人。
柳行芳眼神稍凝,沉聲道:
“溫長老閉關,準備突破筑基,恐怕在今年就可成就,法言師弟也修到九重,性根凝練,也在籌備突破的事,只是說要等您出關?!?/p>
“至于其余之事,空劍門如今已經重建,有我門援助,已經恢復大半。”
“另外.”
柳行芳取出三道請柬來,一并交予許玄,低低道:
“重華紫金觀、原上陳家,都有請師父前去一敘,還有我柳家,家主自空劍的變故后親自來了洛青一趟,欲見一見師父,卻遇上閉關?!?/p>
“陳家、柳家,還有紫金觀?”
許玄對于原上的兩家相邀自然是沒什么意外,陳家早早就請蔣悅過來,說是待自己突破后期便可前去。
柳秋辭更是和自己私交甚篤,有行芳這一層關系在,兩方是天然的盟友,且柳家一直想讓大赤入駐原上,如今吳家的茁林可是歸于門中。
唯獨這紫金觀,讓許玄有些摸不準對方意思,重華如今算是無主,敕雷道分明可以入主,卻未曾有動作,故而幾家筑基妖山、仙道便是重華最強盛的勢力。
紫金觀修行神雷,更是隱隱有殷雷山的背景在,連【蒼虬木魄】這等靈物都能拿出手,實力不弱,更是門中在重華最大的買家,于情于理,是該去看看。
只是,還是要先去陳家,以表誠意,這才是重中之重。
許玄正思慮著這些關竅,卻見下方柳行芳似乎還有言未盡,便道:
“還有何事?”
柳行芳面色一沉,似乎有些難言,只低低道:
“父母讓我同您一道回族中一趟,說是要為我選定親事,同時準備讓我在族中靈山突破。”
許玄聞言,眼中精光一閃,面色卻未變,只道:
“柳秋辭可問過這事,他是否知曉?”
柳行芳輕嘆一氣,沉聲道:
“族長并不知曉這事,乃是父母以密信傳給我,我家是小宗,平日都在枝蓄山修行生活,族長也難察此事”
許玄神色稍緩,只要不是柳秋辭的意思,這事情便簡單許多,他只笑道:
“這事情你自行拿主意,結親、突破,無論是在門中,還是在家中,都不影響什么?!?/p>
“明日我便去要去原上,屆時還要去你家一趟,你隨我一道就是?!?/p>
言畢,許玄便讓柳行芳退下,去準備一番,看著這位弟子離去的身影,有些喪氣,他心中生出幾分猜測來。
‘應當沒這么簡單,行芳將成筑基,又得劍氣,柳家這小宗,恐怕急著將他拉回去,這事情,怕不單是他父母的意思?!?/p>
許玄心思電轉,對方使得這點伎倆太過可笑,瞞不過別人,正巧在行芳將要突破筑基的時間提出此事,先是結親,又讓在族中突破。
若是對方是善意,許玄倒也不在意這些事情,只是,看行芳的模樣,小宗給的壓力,恐怕不輕。
一端是親緣,一端是師門,這事情許玄不好代自家弟子去處斷,只得嘆了一氣。
‘且去看看,柳家這小宗,到底為行芳挑了何等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