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日無光,雷云重重,遮蔽漓水上空,不時有綿延數里的雷光劃過,露出其中高巍的水猿法身。
真正交手,許玄才察覺出廣濟的難纏來,青蕪道的壤安修行的應是意神通,合乎他的文鰩氣數,道格頗高,斗法卻不厲害,縱然借助靈器,也被許玄斬退。
可廣濟卻是實打實的身界二神通,以【百川歸】構造大江川流,凝合水域,化內景為外景,引動天地,坎水靈流變化,極為難纏。
而這具法身坐鎮江流,威勢更是增長極多,以重重川流化解劍意,縱然遭創,也能修復。
對方揮舞靈棍,每每擊出,便有水紋逸散,外為白霧,內為旋渦,讓許玄遁法一時不暢,只得將飛劍融匯,重顯丹霆,以力擋之。
每每此時,兩者碰撞的勁氣便壓的漓水一沉,各色水族被轟出,若雨落一般,砸在兩岸。
“以肉身擋住我這【淮禍水猿身】,倒是有些手段。”
廣濟此時心中也有些驚奇,對方正在逐漸適應他的神通,甚至隱隱有反過來壓制住法身的跡象,那劍意太過恐怖,即便以川流抵擋,也一定會落在法軀之上。
‘好在他手中沒有靈器,劍意縱然厲害,可還是差了殺力。’
揮動玄黑靈棍,將一道斬來的雷霆劍氣掀飛,可那劍意卻仍舊不偏不倚地斬在他法軀,僅是威勢大減。
廣濟此時才明白這些劍仙的厲害之處,劍意同神通融匯,承載性命,個中神妙根本不差神通,至于殺力,更是只有六品法術才能比擬。
許玄法劍翻飛,身形不是隱沒于雷云中,每一劍斬出,便在漓水上空拖曳出一道璀璨的銀雷,不偏不倚地斬在那具水猿法身之上。
這就是他的本命劍意,【辟劫】,出則必中,合天劫無處可避,無處可躲之意,若是和神通融匯,還能將這必中之性加持到其余法術上。
‘難怪說劍意可抵一道神通。’
許玄心思漸明,【天樞】劍意勝在快,正是神雷極速的體現,后發先至,占盡先手,幾乎和因果一般,而【辟劫】也絲毫不差。
他肆意揮灑劍光,若丹青大家潑墨,將襲來的川流一一截斷,廣濟只覺對方極為棘手,當即一拍腰間葫蘆,一道碧色靈水隨之流出,溢滿太虛。
這靈水化作青鯉魚群,此時將許玄法軀纏繞住,不論以劍意斬之,還是雷霆轟滅,魚群縱有削減,可威勢卻絲毫不減。
“【上善止水定】”
此法乃是以止水之性煉成,專為鎖身,只要不被一擊毀去,效力便始終不減。
許玄此時也體會到避無可避的感覺,對方已經催動法身,水猿揮動玄棍,壬光涌動,他手中的赫然是件壬水靈器,怕是煉入什么湖澤,重的駭人,揮舞時僅憑氣力已將周邊幾座山丘夷平。
一方銀白雷池顯化而出,雷部諸將的真形自雷云中踏出,許玄目光稍沉,此時也不欲收手,全力催動【司天劫】,那道仙鍘鋒芒逐漸和手中法劍融匯,血光艷艷,雷霆涌動。
【司劫】,這道劍招乃是效仿雷部行刑,定下罪責,押送刑臺,仙鍘一落,性命寂滅,此時得了神通加持,雷公電母,天兵仙將也自云端顯化,齊來擒拿這水猿。
便見諸多雷鞭火繩自空中落下,死死束縛住廣濟的法身,銀雷化作牢獄,鎮壓而下,江水翻滾,漫溢兩岸,璀璨至極的白光在江中騰起,接連轟來。
墨麒麟自云端躍下,許玄端坐其上,調轉劍身,仙鋒融于法劍,整片漓水化作一方浩大的處刑臺,反過來壓制住對方的【百川歸】。
失去水域支持,這具水猿法身當即光彩一黯,灰白猿首被雷部諸將扯翻,狠狠砸在漓水南岸,許玄劍意凝聚,在廣濟的法身上逐漸顯出罪名來。
【為禍淮瀆】。
雷霆暴動,漓水兩岸陰云密布,辟劫劍意斬下,這具水猿法身上的坎水神通被破,被天威般的劍光削在脖頸處,頭顱滾落。
水猿法身化作一層霧氣炸開,廣濟自其中顯出,一手提著自己腦袋,斷開的脖頸上銀雷騰躍,劍意變化,竟讓他一時難以復原。
這位上善道的真人不發一言,此時破開太虛,逃命似地離去,絲毫未有先前的氣勢,許玄只暴喝一聲:
“哪里走!”
法劍再斬,正落在對方的碧云葫蘆上,引得這靈器激蕩,自其中噴薄出一股靈水來,廣濟手中提著的頭顱面上有些惋惜,可此時正顧逃遁,哪里顧得。
對方轉瞬不見,許玄便也未曾再追,將那一股靈水攝來,稍稍感知,便知道是某道坎水,只是量太少,也就靈粹級別。
丹霆此時自發飛出,其上的天鵬玄紋明滅,繞著許玄,劍鳴不止,好似在撒潑一般,轉而化作雷鵬,落在他肩上,鳴叫不止,意思很是明顯。
速速幫我晉升。
許玄屈指一彈,將丹霆收回,這柄法劍材質極好,若是以神通慢慢養著,耗費一段時間,也能化作下品靈器,可時間太久,哪里等的起?
還是要尋一紫府煉器師,讓其幫著重鑄,最起碼到中品,才算趁手,若是剛剛他手中是一紫府靈劍,早就斬了廣濟,哪里需要這般麻煩?
御風歸山,見著蓐肅已在云端,正是這位真人幫著護住天殛,許玄謝過,復又趁此時機,打探起消息。
“蓐肅道友可知天州、青州附近,有無紫府境界的煉器師?我手中法劍實在是差了些,不甚好使。”
此言一出,金甲中白氣翻涌,許玄看得出對方正在思索,未曾打斷,或許是靈甲成道的緣故,這位蓐肅真人諸多舉止都不類常人,不過總歸還是懷著些善意。
“要是萬金沒走,你問問他最好,仙宗消息到底廣些。”蓐肅感嘆一句,看向南邊玉流,“巫南郡再往南,有位薛劍師,倒是有名的煉器宗師,只是脾氣古怪,你可去碰碰運氣。”
說著,蓐肅瞥了眼許玄山門中煉器所在,掠過溫光,卻是看向王承言,只道:
“你屆時領著這個門人去見他,帶上他家中的煉器術,不然怕是連門都敲不開。”
“承言?”
許玄心思一轉,門中王氏的煉器術是外傳,自越地而來,《冶父候火兵錄》和溫光傳下的《大赤煉物真解》多有不同,但也不凡。
只是看蓐肅的意思,那位薛劍師和王氏又有何等聯系?
蓐肅正要告辭,經這一番斗法,許玄算是徹底在大離仙道站穩跟腳,至少在太虛中盯著幾位真人怕是心中都有決斷了。
眼看對方要走,許玄又想起門中兩件大事來,秉持債多不壓身的念頭,先是問及張高峽的癥狀,蓐肅只說是蘊土魔道所致,性命已變,紫府難解。
而后是紫府真火的事情,這位也是沒什么消息,真火一道無真君坐鎮,本就不興,大離又少有這一道修士,還是要去西海尋。
先前許玄問過萬金,得到的答復也是類似,此時更堅定入駐西海的決心,正好讓天陀轉生到那處去,避人耳目。
蓐肅告退,許玄入山,卻見一對男女似乎已經等候許久,正是武安青和武紹月,身旁隨著柳行芳,三人在大赤殿前候著。
“見過真人。”
幾人紛紛行禮,許玄只讓其起身,臉色稍稍緩和,看向武家來的二人。
“貴族真人可有消息要傳?差遣你二人來此。”
“正是。”
武安青先行一步上前,此時感受到隱隱的社雷之性,只覺體內魔光一滯,心神畏懼,竟然不敢抬頭看對方。
‘這才多久,便已經是紫府,和我不是一個級數的了.’
他心中惶然,真正見到這位社雷劍仙出手,更是懼怕,社雷壓制魔道,就是殆炁也不例外,此時他只覺天靈上隱有雷霆匯聚,極為駭人。
“我家大人本要親自前來,同真人談談婚事,可正巧撞上一處遺跡開啟,便不得不前去,只讓我來送信。”
武安青聲音恭敬,許玄卻是知道,武家不止一位紫府,在外走動的應當是新進突破的那位,也是紫府初期,道號【南罔】。
“婚事。”
許玄目光在武紹月和柳行芳之間流轉,明白對方意思。
“這倒是極好的事情,只是還要看我弟子的意思,行芳,你如何看?”
柳行芳愕然,未曾想到來的這般快,他和武紹月如今也算的上熟悉,畢竟同兩邊的貿易便是二人之間主持。
可真要結親?和對方這瘋癲的性子?
武紹月此時倒是笑意瑩瑩,仔細打量著柳行芳,那眼神不像看人,反倒像老饕見著山珍,幾若要將其吞下。
她不動聲色的觸及自己腕上的一處淺淺疤痕,正是柳行芳留下的劍傷,她一直留著。
柳行芳抵擋不住對方這般熱切的眼神,求救似的看向師父,一旁的武安青眼見情況不對,急急上前,只道:
“真人,實不相瞞,結親是其次,我家大人正想同您結交幾分。”
“他如今人在身毒,和一眾阿修羅斗法,正好要自西康原借道歸來,想問問您,對【泰岳望春臺】有無意思。”
許玄目光一轉,武家果然另有所謀,不過【泰岳望春臺】這件大赤昔年的靈器,他也是必要收回的,若是武家真人有意合謀,自然最好。
“【泰岳望春臺】在青州最西邊的【無相寺】,內里有位金身羅漢,如今快壽盡,真人若是不早些謀劃,恐怕會被被人取走。”
“若是離國仙道還好說,落到西康原去,那就難尋了。”
武安青言辭真切,倒是讓許玄有些信服,這般重要的事情,對方所言應當非虛。
“我家長輩是真想同大赤交好,婚事也只是增強聯系的手段,您看?”
許玄目光轉去,卻見柳行芳已然上前一步,沉聲道:
“紹月姑娘天資過人,品行端正,我愿同其多相處一段時間,再談婚嫁之事。”
“好。”
許玄欣慰地看向柳行芳,長得俊秀就是有好處,只是眼下就苦一苦行芳了。
武紹月上前,卻是已經牽起對方手來,聚音成線,低低耳語,讓柳行芳都打了個寒顫。
“夫君,我們何時去談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