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云,漓水。
青衣男子御風在上,身旁隨著一烏裙女子,兩人分別駕著雷霆和暗煞,顯得格格不入,并不和諧。
江水歷經兩位神通斗法,兩岸被打的崩陷,水面拓寬不少,淹沒大半個化青野,武紹月漫無目的地看著江水,復又將目光停在柳行芳身上。
柳行芳只是按住佩劍,劍氣稍稍傾瀉,配合社雷之變,顯出十足的威勢來,武紹月卻是滿意地上前,自然地環起他的臂膀。
天雷祠此時已經搬遷至洛青,隨著百姓重歸,信力來源也漸漸穩定,祠中三十六名天兵皆有擔任者。
至于柳行芳,此時已然感應到太虛中的玄雷神部,擔任【玄罰衛】一職,隨時可調動師父帶回門中的【夔震天音鼓】,生出種種神妙。
他正體會著這種玄妙至極的境界,借助神器,以及太虛中玄雷部的支持,在香火金氣扶持下,他已然有幾分神靈之能。
武紹月此時忽地止住笑,輕輕扯了扯柳行芳,指向南天。
“何事?”
他不解其意,卻見太虛破開,烏青魔光奔涌,有諸般魔頭鬼怪之形顯化,自其中顯出一位烏袍男子,面容俊朗,氣勢凌厲,眉心還有一道黑焰玄瞳紋路,騎只黑虎,踏著烏光。
此人踏入洛青天空,便聞天殛方位傳來一陣雷聲。
“不知是哪位道友,來我天殛?”
“武家,南罔,久仰劍仙之名,今日特來一見。”
此言一出,武紹月神情稍顯激動,卻見天殛那邊雷光散去,已經邀請自家真人入內。
柳行芳則大致知道對方來意,怕是為處理西邊的無相寺,門中祖傳的靈器也落在這一處,正欲謀劃,兩邊天然有合作的基礎。
“此次,當能將你我的婚事定下。”
武紹月聲音輕柔,挽著柳行芳的臂膀,不經意地觸及那絲絲縷縷的劍氣,任由其滲入煞光內,便覺一陣莫名的快意。
柳行芳嘴角微微扯動,卻是想起什么,只是陪著武紹月笑,二人向著天殛而去,以等候真人下令。
天殛,大赤殿中。
許玄盤坐于青蒲之上,呼吸同天上雷云相合,此時緩緩睜眼,粹然銀雷于瞳孔中涌動,天地間傳來一聲雷鳴。
殿外青黑魔光一閃,黑虎駕著烏焰落下,抖動皮毛,順從地低頭,讓上方坐著的人下來,南罔真人看著頗為年輕,此時見著許玄,面上多出一絲笑意。
雙方互相打量,都是一神通,南罔突破也只比許玄早上數年,兩人互相都在彼此身上察覺到危險氣息,而后又迅速收斂。
‘「殆炁」紫府。’
許玄此時心念稍動,本想問問天陀,可這老妖近來忙著準備轉世,少有理人的時候。
南罔也是驚奇,社雷紫府何嘗不是頭一次見?此時烏袍上天魔欲念之光明滅,看向許玄,終于開口:
“道友果真是社雷修士,倒是名不虛傳,我一入這殿中,便覺神通受制,運轉不暢。”
許玄見對方言辭客氣,他此時已經起身待客,請這位南罔真人入座,對于這位來訪,他早有預測。
“道友來我山門,可是為了無相寺的事情?”
許玄斟酌少時,徑直問起對方意圖來,未曾拐彎抹角。
“正是,此番來,是同道友定個時日,看看何時殺入無相寺。”
南罔面色稍緩,眉心的黑焰瞳紋明滅,硝石硫磺氣息一閃而逝,隱隱威勢顯露,甚至讓【司天劫】都自發示警。
對方分明修行了一道極為厲害的瞳術,應當是「至火」一道,能讓司天劫示警,恐怕不會低于五品,甚至六品也有可能。
南罔顯然是察覺到自己眉心異樣,面上有些尷尬,并指一抹,以魔光定住焰紋。
“道友見諒,我這【大黑天毀光】新近煉成,更兼在身毒催動過度,一時收不住威勢,讓道友見笑了。”
許玄如今修行品級最高的法術,也僅是五品的【社冥雷火符劍】。
此法到了紫府階段,若想驅使,需要紫府級別的社雷、丁火,加之劍道和符箓感悟,才能真正發揮效力。
而他隱有感覺,【社冥雷火符劍】遠不如對方這道瞳光,這道法術恐怕是六品,若論威力,已經極為不凡。
“身毒國至火興盛,風俗和大離不同,我早有耳聞,只是未嘗去見過,若是有機會,當去一見。”
許玄稍有感嘆,卻見南罔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鄙夷。
“不是什么好地方,妖魔無忌,人族勢弱,一生下來,尊卑秩序便定好,就是北遼也無這等離奇的規矩。”
“不過倒是有不少稀罕靈物,道友若是想去,沿著青、益二州,往西康原而行,再往南過須彌神山,便可見著,緊鄰著西海。”
南罔倒是見識多廣,此時侃侃而談,說及他在西康原,乃至身毒流竄的事跡,并無什么世家仙族的架子,倒是有些散修風范。
“不談這些,無相寺的【智性】羅漢將要壽盡坐化,按照道統劃分,屆時有西康原的幾家釋道來傳承,他寺中正有貴觀的【泰岳望春臺】。”
“這是件戊土靈器,不僅是中品,還是出自大蜀帝家,神妙非凡,不少人都盯著,道友若是想取回,可要早些準備。”
南罔語氣稍顯嚴肅,顯然他對無相寺了解更多,倒是讓許玄有些疑惑,只問道:
“不知道友可要謀劃這寺中何物?”
武家乃是大離建國時就立下的仙族,有扶龍之功,就是沒出過金丹,可底蘊也遠超其余世家。
僅看南罔這一道瞳術,就遠遠超過【壤安】和【廣濟】二人,可對方卻這般上心一家寺廟,不知是為何。
南罔稍稍一頓,眉心處的黑焰天瞳又開始躁動,逼得他加重手上魔光,“是要取無相寺的一件秘寶,從須彌流出,相傳應是一尊魔頭的首級。”
“我家修行「殆炁」,雖是魔道,但修行門檻卻比仙修還高些,自修自性,降服十魔,以求得種種不可思議之神妙。”
說著,他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許玄,似乎注意到對方身上的神通氣息。
“說來,古時倒是和道友修行的「社雷」共同處事,災劫過后,便是心魔,只有性命共渡,方得「真炁」接引,才算的上飛升之道。”
“這尊首級是無相寺祖師傳承下的,沾染過魔羅之光,我要修下一道神通,正缺此物。”
“魔羅?”
許玄近來是第二次聽及這稱呼,雷部的威華真人當初談到,是說北遼的【大樂欲凈土】,他還以為是這一道獨有的什么神通,可如今看,似乎更為厲害。
“乃是諸位覺者所言的佛敵,他化自在天主,主掌欲界,又稱波旬,被古佛鎮壓,如今鎖在須彌之下,按照釋修所言,是天魔的來源。”
許玄聽得眉頭直皺,他倒是想起波旬之稱呼,大月光寺贈予巫祝道的言錄之中,正談過波旬出世,佛法不興的景象,因而影響到禍祝和元毒的融合,導致上巫身隕。
最為緊要的是,太清道碑,顯然對天魔有某種克制,玄炁一道,說不定同這位也有某種聯系。
“如今須彌中的幾家古釋少有出世,在外的釋道失了管束,亂象頻生,也就南邊的懸空寺,北地的大月光寺,名聲好些。”
南罔稍稍感嘆,卻見許玄有些觸動,他頓時想起當年蓮花寺的事情,或許這位劍仙對釋修有些偏見。
‘懸空寺,這不是和天陀有關系.’
許玄回憶起第一次見天陀時的場景,這老妖似乎和這家關系還不錯?
“道友?”南罔再度看來,此時語氣稍稍嚴肅,“【無相寺】的那位隕落,也就在近一兩年時光,需要早做準備。”
“我族中長輩說過,紫府后期不會來,尋常中期,你我聯手也能應對。”
許玄此時卻是念起丹霆來,距離送劍過去,已有數月時光,按照南罔所言,倒是來的及,不然手中無劍,還去奪什么靈器。
“倒是謝過道友提醒,我必早些準備。”
許玄輕呼一氣,【泰岳望春臺】意義非凡,更牽扯到自家門派臉面,也是他能名正言順奪回的。
至于上善道?這一家如今在扶塵治下,他暫時不會去尋晦氣,至少等到三道神通才做考慮。
“好,社雷本就克制愿力、香火,我家魔道對陣釋法也占上風,此去最需注意的還是暗中的仙道。”
“既然此事談定,那小輩的婚事,是否可決定了?”
南罔鋪墊已久,此時談起,面上帶笑,徑直看來。
許玄猶疑少時,此時趁著這位武家主脈的真人在,問起他最關心的事來。
“南罔道友,貴族的紹月確實是良配,只是偶爾有些跳脫之舉,不合其身份,不知是天性使然,還是”
他此話還未說完,卻見南罔神色稍斂,搖了搖頭。
“紹月天賦極好,本要歸入大宗,算到我這一支來,至于這性子,卻不是天生這般,而是當初煉妖塔破開導致,本來十來歲前都是正常。”
“金烏妖骨遁出,引發煞炁和太陽一道的靈兆,喚作【明夷落煞】,生出三道煞氣,一道便落在她身上,使她有慕仰高德、甘苦食罰之性。”
“社雷最重規矩、刑罰,兩人若是結合,互有好處,所以我才看重貴觀弟子。”
此話一出,聽得許玄眼角微微扯動,按照南罔的說法,這兩人還真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算是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