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澤一直在府邸里等著叛軍的入城后的進展。
他讓下人搬了張椅子,穿戴整齊后坐到了堂中。
他期待著,那郡王府的大門會被打開,然后大將軍王就會帶著人馬來接他入宮,接他去做皇帝。
但他等了又等,直到天都亮了,也沒有等來大將軍王的人。
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進來的卻是他的家仆。
“郡王,今日卯時的,神策軍押著百官,將他們又送回了府邸。”
“怎么會呢!”
元澤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
“郡王,大將軍王和袁好女的叛軍已經被朝廷招安了,新帝這幾日就要登基,外面正戒嚴呢!”
“不可能!我要去見大將軍王!”
慎郡王推開家仆就往外沖,一路上,倒是不少人見到這橫沖直撞,違反戒嚴令的孩子,但是卻無一人攔他。
甚至,當慎郡王沖到皇宮外,守衛看到是他,竟然就這么讓開路,讓他入了宮,還有宮人親自帶著元澤去見大將軍王。
大將軍王暫時被安排住在武英殿里。
本來累得很,聽人通傳慎郡王要見他,只能不耐煩地見他一面。
剛喝了一口濃茶,元澤就慌慌張張地到了。
元澤看到大將軍王,甚至連禮都沒有行,就激動地走道他面前,質問道:“為什么!你為什么要歸降?明明我已經為你打開城門了,你明明有優勢,你……”
元澤話說到一半,卻被大將軍王的眼神嚇住,將剩下的話又吞了回去。
大將軍王厭惡地看著元澤,冷淡地說:“慎郡王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元澤這才反應過來,如今他已經不是皇子了,他被皇帝過繼給了大將軍王,如今這人是他名義上的父親。
元澤只能壓抑著心中的憤怒,表情扭曲地給大將軍王行了禮。
“父王……你為何要率軍歸降?您難道不怕,以后新帝即位之后,立刻清算你么?如今大軍還在城外,你應該趁著十二衛放松警惕的機會,立刻起勢!這樣,咱們就還有機會反敗為勝!”
大將軍王冷淡的看著元澤。
原本大將軍王喜歡元澤,是因為他是嬌嬌的孩子,現在看來,他卻和周清河十足的相似。
和周清河一樣,從小就是個浸在毒汁里的孩子,稍微靠近了些,都叫他渾身不舒服。
他覺得,周清河實在是會惡心人,竟然把元澤過繼給他做兒子。
小小年紀,卻一臉算計,毫無一點孩童的天真,比起來,他覺得元吉和元朗,都比元澤討人喜歡。
“你是在教本王做事么?”
“父王……”
“別叫我父王,你不是我的兒子。”
說著大將軍王就將一紙詔書扔在了元澤面前。
元澤撿起來一看,竟然是將元澤廢為庶人、終身圈禁在專門關押宗室子弟的高墻里的旨意。
元澤急了,“不行!你怎么能接受這旨意呢?”
“為什么不能?你已經被廢為庶人了,你與我便沒有了任何關系。”
元澤瞪著一雙血紅的眼。
“你忘了我母親么?你就這般放任昭臨宮里的那對賤人母子這么對我么?你不怕我死去的母親死不瞑目么?我可是她唯一的兒子!”
大將軍王冰冷的目光落在元澤身上。
他看著人不說話的時候,會讓人有一種被老虎盯上的壓迫感。
“你還敢提你的母親?你的母親如何死的,你不知道么?”
“我的母親,可是死在昭臨宮里的,她是被許皇后殺死的!你不給母親報仇,竟然還讓仇人的孩子登基,你對得起我母親么?”
大將軍王身后,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
“你畢竟是我生的,若是最后時刻,你還能迷途知返,我會求新帝放你自由,讓你做個富貴閑人,可你竟然還是這般不可救藥。”
那熟悉的聲音,嚇得元澤一個激靈。
他看下個大將軍王身后低著頭的侍衛,聲音顫抖地問:“你……你是誰?”
薛嬌嬌取下了頭上的帽子。
元澤看到薛嬌嬌的那張臉,嚇得尖叫出來,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一件事,眼前的人不是鬼。
薛嬌嬌還活著。
難怪……
難怪!
他被騙了!
只怕昭臨宮那位一直都在騙他!薛氏沒有死在她宮里,而是被她送出了宮。
那日他聲淚俱下的那番話,她壓根就沒信,她也不過是在跟自己演戲罷了。
他被騙了……
他竟然又輸給了元朗。
憑什么,憑什么!
大將軍王和薛嬌嬌看著坐在地上的元澤眼里,迸發出的那怨毒的目光,最后那么一點對孩子的憐憫也沒有了。
“來人,將這罪人拉走,交給顧大人處置,他的事情,不必再回稟本王。總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侍衛立刻要來拉走元澤。
元澤這才慌了,他意識到,自己若是真的被送去高墻,便是這輩子再無出頭之日,要被囚禁到死。
他立刻慌張爬到薛嬌嬌身邊,緊緊地抱住了薛嬌嬌的腿。
“母親!母親!你不要兒子了么?母親!求求你,救救我,別不要我!”
薛嬌嬌眼眶瞬間就濕潤了,她紅著眼,淚如雨下,卻還是扭過了頭。
“我生你一場,你卻殺我一次,我與你母子情分已盡,你好自為之,余生都好好懺悔自己的過錯吧。”
“母親!”
大將軍王一個眼神,侍衛們就用力地扯開了元澤,將他拖走。
元澤掙扎著,還在一聲聲地求著薛嬌嬌。
可見到薛嬌嬌無動于衷的樣子,元澤終于不再裝模作樣了。
他怨毒地一雙眼死死瞪著薛嬌嬌,破口大罵:“薛氏,你算什么母親!我本是皇后的兒子!我本來是皇帝!都怪你無用!若不是你廢物,我怎么落到如此地步!是你逼我給你下毒,是你逼我殺你的!都怪你!都是你的錯!你連自己的兒子都護不住!你枉做母親!我恨你!我恨你!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做你的兒子!”
“還不他的堵住嘴!”大將軍王厲聲道。
元澤的嘴巴被堵住,卻還是怨毒地看著薛嬌嬌,直到他被徹底拖走。
元澤凄厲的嗚咽著,像是一只厲鬼。
皇宮里不少人都看到他被拖走,但掃地的宮人們,甚至沒有多給他一個眼神。
深宮里,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常見了。
眼看他高樓起,眼看他高樓塌,人一生命運的轉變,不過是幾個瞬間的事情罷了。
就像是宮人們掃的這些落葉,事后一到,該落了便是誰也挽回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