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窈寧哽咽著搖頭,伸手捂住他的嘴,“不是,不是這樣。”
世家壁玉這樣的詞形容裴宴書太過合適,他本來就是風姿卓然、芝蘭玉樹的君子。
何須用道貌岸然那樣的詞自污呢?
崔窈寧在不知道裴宴書帶著上輩子記憶的時候,就已經透過他這輩子的行徑望見上一世隱藏在暗處里的愛意。
如今知道后,除了無地自容外,更多的則是難過。
換成崔窈寧自己決計做不到這一切。
如果真的喜歡,絕對容忍不了愛意中摻雜一點虛假。
可她心里知道,裴宴書對她的喜歡絕對沒有一點弄虛作假,正因為這點,她才更難以理解他究竟抱著什么樣的心態。
他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她嫁給過裴鈺嗎?一點都不在意這輩子選他只是因為他的身份剛好合適,而不是因為喜歡他嗎?
這些話崔窈寧一個字都問不出口。
光是想想,都覺得對他而言已經是最大的凌遲。
她眼睫沾濕,像蝶翼被打濕的玉腰奴,輕輕顫抖,嗓音里帶了幾分細碎的哽咽,“你很好,裴宴書,你真的很好。”
“所以九娘…”
裴宴書接過她的話,撫著她的臉低聲說:“在我心里,你亦然,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比你更好的人。”
不會再有比崔窈寧更好的小姑娘。
明明嬌氣任性,卻還是愿意耐心地拯救一個怪物。
她為數不多的用心全都用在了他身上,這份特殊的對待他怎么可能會忽視?
“九娘,你知道嗎?得知你與我有著一樣的際遇,我心里除了難以置信外,更多的則是歡喜,上蒼終究還是垂憐了我。”
那樣悲哀的命運,眼睜睜看著她走向別人卻無能為力,好像是上蒼給他開的玩笑。
好在重來一次,她終究還是選擇了他,他不在意選擇九娘選擇他是否因為其他原因,他只知道她選擇了他,這就夠了。
上蒼終究還是垂憐他的,不是嗎?
祂將上輩子的崔窈寧一并送了過來,兩輩子的喜歡終于都有了傾瀉的地方。
他沒有蒙騙一無所知的崔窈寧,不必再恐慌,不必擔心這一切只是上蒼給他做的美夢,不必再擔心崔窈寧選擇其他人。
她已經肯定了他。
那個有著上輩子完整記憶的崔窈寧,那個喜歡過裴鈺的崔窈寧,終究還是從漫長歲月里回過頭來找他了。
此后,他再也不必擔心自己會惶惶不安。
裴宴書難以抑制地摟緊了她,好像只有這樣緊緊的抱著她,嗅著著她身上的香氣,才能認識到這一切絕不是一個夢。
崔窈寧淚眼朦朧的抬頭看他,一張口卻還是壓抑不住喉嚨里的哽咽,她猛地抱緊了他,將臉埋在他的懷里大哭出聲。
明明那樣清冷的嗓音說出話來卻那樣溫柔,好似深冬里憑空刮來一陣三月的春風,讓她整個身子都暖和下來。
裴宴書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她怎么哭得更厲害了,小心翼翼地拂去她眼角的淚,“怎么哭了?”
少女整張臉都埋在他懷里,眼淚打濕了衣衫一片,嗓音里帶著幾分悶在懷里的哽咽,“裴宴書,你怎么這么好啊?”
裴宴書怔了下,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低聲說:“九娘,請你相信,我心悅你,絕對是因為你足夠好。”
少女抽抽噎噎地應下:“當然。”
那樣理所當然的語氣。
裴宴書聽得失笑,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所以九娘,別再那樣說自己,真論這些禮數規矩,我遠要比你更為卑劣得多,若是你還想再譴責自己的話,就請一并譴責我吧。”
崔窈寧一瞬什么話說不出來了。
他說的那樣認真誠懇。
讓她如果真的想責怪一人,就去責怪他。
可崔窈寧怎么舍得,只好什么都不說。
過了許久,她到底還是沒忍住心里的好奇,猶豫著問:“裴宴書,你就沒有一點覺得不公平嗎?”
崔窈寧不知道裴宴書到底怎么看待這件事,她只知道在她的心里,這是不對等的喜歡,她給予裴宴書的愛意,遠沒有他給予她的重。
她替他覺得不公平。
他怎么可以就這樣全盤接受,沒有半點覺得不公?
裴宴書撫著她的長發,低聲說:“我從前也怨恨過不公,怨恨你上輩子選擇了裴鈺,這輩子選擇了鄭青陵,從始至終都沒看過我一眼。”
“明明我們兩個才是最早認識的人。”
“明明論先來后到,也該是我比裴鈺先。”
“兩輩子我都糾結過這個問題,我絕沒有你看起來的這樣光風霽月,我也曾有過陰暗念頭,也曾想過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把你搶到我身邊。”
“可是后來,這些念頭慢慢的全都熄滅了。”
“九娘,我生來就是一個不通情感的怪物,除了你之外,沒有人會這樣用心的對待我。你教會了我感情,教會了我喜怒,教會了我嗔癡愛恨,我又怎么能夠自私到罔顧你的感受?”
裴宴書沒有覺得什么公不公平。
崔窈寧從小到大感受過無數的愛意,對她而言,自己的這點愛意,也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
而他,因為從未感受過,所以抓住她的憐惜便始終不肯松手,因為除了她,沒有人會愛他。
揭露自己的傷疤實則是件很難堪的事情,可裴宴書心里的傷疤早就好了,一點都不難過。
他低聲說:“那些不公,那些絕望,那些怨恨,早在你選擇我的那一刻,就已經釋然了。”
“我怎么能夠因為自己的喜歡就去強求你,在你的心中,你背負的負罪感遠比我要重,你能夠沖破那些重重束縛選擇我,已經很勇敢了。我又怎么能自私地責怪你一時的顧慮?”
就算對于世家而言,各種事情都不算稀奇。
可作為一個世家女,自小接受著禮義廉恥的觀念,先嫁弟弟,再嫁兄長,對于任何一個女子而言,這都是極難突破的心理束縛。
“九娘,我是真的覺得動容。”
裴宴書輕輕擁住了她,語調虔誠又沉重,“謝謝你記得那些,還愿意選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