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說完,蕭拂玉也懶得再看見他。
“行了,你退下吧。”
沈招跪著沒動。
“陛下,宮門已經(jīng)關(guān)門,臣回不去。”
方才還柔聲夸他的天子忽而變了臉,冷笑道:“若非你這么晚才入宮復(fù)命,會被鎖在宮里頭?”
沈招頷首:“臣的錯。”
“知道錯了,就自己找個地兒待著,別來煩朕,”蕭拂玉不客氣地踢了他胸口一腳,“滾吧。”
沈招站起身,直直盯著他:“臣告退。”
夜深到子時,皇宮殿宇的燈火都熄了大半,宮道上只有巡邏的禁衛(wèi)軍提著宮燈時不時走過去。
養(yǎng)心殿的燈熄了沒多久后,又再次亮起,伴隨著天子似笑非笑的聲音。
“沈招,你要造反不成?”
沈招被踹開,不緊不慢站起身,“陛下不是說,讓臣自個兒找個地方歇腳么?臣覺得,陛下床榻邊這塊地就挺好。”
“來福!”蕭拂玉冷聲道。
寢殿外,來福睡眼惺忪從門邊爬起來,匆忙走入大殿,瞥見不知何時偷溜進來的沈招,頓時驚叫:“陛下!他他他——”
“去給他找個沒人的寢殿,離朕的養(yǎng)心殿越遠越好。”打發(fā)完人,蕭拂玉一把拉攏床幔,閉眼躺在榻上,被褥裹住腦袋只露出一雙腳丫,準備就寢。
“奴才遵旨!”來福語氣不善,“沈大人隨奴才走吧?”
沈招慢悠悠站起身,理了理被踹亂的衣襟,轉(zhuǎn)身走了。
蕭拂玉一夜安眠。
只是次日醒來時,右腳腳心隱隱有些不舒服。
“陛下,該起來上早朝了……”來福挑開明黃床帳,只見天子雪白纖瘦的腳露在被褥外頭,背對著里面,身體蜷縮成一團,像只睡覺不太安分的貓。
“陛下,雖然寢殿燒著地龍,但不好好蓋著被子容易著涼吶……”來福正念叨著,忽而瞥見什么,大驚失色起來。
“這這這——”
蕭拂玉被他一驚一乍的聲音吵醒,輕柔沙啞的聲音悶在被褥里,有些模糊,“朕就再睡一炷香。”
當(dāng)皇帝什么都好,就是早朝太早了。
蕭拂玉習(xí)慣了現(xiàn)代作息,幾個月過去了仍舊不太適應(yīng)。
來福趴在榻邊,捂著嘴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又驚又怒瞧著帝王圓潤光潔的腳趾間隙里,那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干涸白痕。
來福雖年紀尚輕,但八歲就入宮當(dāng)了小太監(jiān),宮里下作腌臜的事不知見了多少,怎么可能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
老天爺喲!他嫩得和白菜似的陛下,居然被野男人輕薄了!
這宮里除了陛下本就沒有第二個男人能住,也就只有昨夜那一個死皮賴臉不肯走的野男人!
他與沈招不共戴天。
待一炷香后蕭拂玉從榻上醒來,便瞧見他的御前總管神情恍惚,趴在榻邊無比憐愛地看著他。
“來福,你這雙眼睛不想要了?”蕭拂玉一手支著身子,眼尾殘余著惺忪睡意,不悅地俯視來福。
“陛下恕罪,”來福勉強堆起笑容,“奴才伺候您穿衣。”
早朝時天子雖晚來一炷香,但大臣們早已聽聞昨夜陛下夢魘,自是不會有任何怨言。
蕭拂玉坐在宣政殿的龍椅上,掃過下方的臣子,心情尤為舒暢。
昨日他讓沈招渾水摸魚,借著平王之事抓了不少平時在朝堂上拉幫結(jié)派與他對著干的臣子去詔獄。
這些老東西瞧不起過分年輕的天子,總對他的決策指手畫腳,實在欠收拾。
但他也沒打算心狠手辣到傷人性命,關(guān)在詔獄里嚇一嚇,老實聽話后,也就把人放出來了。
蕭拂玉正欲收回目光,忽而感受到一道格外不知收斂的目光。
垂眸望去,果不其然,又是沈招這混賬。
男人直勾勾盯著他,昨夜那碗菊花茶不但沒消下男人多少火氣,黑眸里跳動的火焰愈發(fā)囂張。
也不知昨夜里又背著他想了些什么以下犯上的下作事。
蕭拂玉一手搭在龍椅扶手上,不再看他。
因為右腳腳心隱隱不適,他掩在龍袍下的腳尖微微翹了一點。
心里不太高興地想,待下了朝,又得讓太醫(yī)來瞧瞧。
來福高聲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臣有奏!”謝無居手握玉笏出列,“臣要彈劾驍翎衛(wèi)指揮使倚仗陛下圣旨濫殺無辜!”
“昨日指揮使奉命清繳平王叛黨,卻在私下無憑無據(jù)抓走無辜臣子,禍亂朝綱,臣懇請陛下重罰沈招,以儆效尤!”
自木蘭圍場后,蕭拂玉便讓青年做了玄機營的主將,今日是謝無居第一日上朝,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沒燒在玄機營,反而燒在了驍翎衛(wèi)指揮使上。
朝中的老狐貍默不作聲,紛紛開始看好戲。
畢竟昨日沈招可是囂張得很,帶著驍翎衛(wèi)那群瘋狗,沒少在他們府里亂咬一通。
“哦?”蕭拂玉滿臉帶著看戲的玩味,望向沈招,“沈愛卿,可有此事啊?”
“謝無居說臣無憑無據(jù)抓人,那謝無居指控臣的證據(jù)又是什么?”沈招淡淡道。
謝無居冷聲道:“陛下,他抓了那么多無辜大臣去詔獄嚴刑拷打,今日陛下在此,不如提他們來宣政殿,由陛下親自審問,便可知臣與沈招到底是誰無憑無據(jù)在上云京欺凌旁人!”
蕭拂玉輕聲道:“那就傳吧。”
片刻后,幾個腳腕帶著鎖鏈的中年官員被驍翎衛(wèi)牽著走了進來。
他們在詔獄不過待了一晚上,便見識到了世間最殘酷血腥的審問手段。
縱使那刑具沒使在他們身上,可隔著牢房聽了一夜的慘叫,早已沒了昔日的文人傲骨,抬頭一瞧見帝王溫和的笑容,便忍不住老淚縱橫。
驍翎司誰的話不會聽,除了陛下。
換而言之,除了陛下,沒有人能讓人從詔獄活著爬出來。
“陛下——陛下您救救臣!”戶部侍郎顫巍巍跪在地上往前爬,想要爬上臺階去向帝王求情,卻被滿臉冷漠的驍翎衛(wèi)拽著鎖鏈拉回來。
“臣與平王當(dāng)真沒有任何干系!臣是清白的!”
其余幾位被抓的大臣連忙跟著開口表忠心。
蕭拂玉欣賞夠了他們可憐討?zhàn)埖哪樱焓謯Z過來福手里的拂塵,輕飄飄砸在沈招身上,并附贈一記冷眼:
“沈招,你好大的膽子。瞧瞧,把朕的臣子都嚇成什么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