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吾乃鴻鈞”,如同一道橫貫古今的驚雷,瞬間劈開了洪荒世界劍拔弩張的棋盤。
凌霄寶殿內(nèi),帝俊身上那足以焚天的帝王怒火,像是被一盆來自九天之外的冰水兜頭澆下,瞬間熄滅。他與太一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壓抑不住的震撼與狂熱。
圣人!
鴻鈞成圣了!
剛剛還因計(jì)蒙慘敗而沸騰的戰(zhàn)意,此刻蕩然無存。與那混元大道相比,一城一地的得失,一個(gè)妖帥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兄長,這是天大的機(jī)緣!”太一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帝俊緩緩坐回帝位,緊握的拳頭松開,眼底的陰霾被一片名為“野心”的烈火所取代。他掃了一眼殿下群臣,聲音恢復(fù)了帝王的沉穩(wěn)。
“傳令下去,天庭上下,偃旗息鼓。即刻備好儀仗,三日后,朕與東皇將親赴三十三天外,聆聽圣人教誨!”
“至于被俘的妖將……”帝俊的目光轉(zhuǎn)向伏羲,帶上了一絲意味深長,“此事,暫且擱置。待紫霄宮事了,再做計(jì)較?!?/p>
伏羲心中了然,微微稽首,退回原位。他知道,一場足以席卷洪荒的巫妖大戰(zhàn),被鴻鈞用一句話,輕描淡寫地推后了。
整個(gè)洪荒都瘋了。
從昆侖山到血海,從西方的須彌山到東海的仙島,無數(shù)潛修了億萬年的大能紛紛破關(guān)而出。一道道流光劃破天際,目標(biāo)只有一個(gè)——三十三天外的紫霄宮。
那不僅僅是一場講道,那是通往“圣人”境界的階梯,是每一個(gè)大羅金仙夢寐以求的終極道路。
盤古殿內(nèi),氣氛同樣熱烈,卻是一種截然不同的躁動。
“圣人講道?哼,好大的排場!我倒要看看,這自稱天道第一人的家伙,到底有什么本事!”祝融渾身火光跳躍,摩拳擦掌。
“不錯!上次把我們兄弟幾個(gè)關(guān)在不周山外,這次正好去會會他!”共工煞氣騰騰,顯然還記著上次的仇。
其余祖巫也都躍躍欲試,他們對什么混元大道興趣不大,但對“鴻鈞”這個(gè)名字,卻充滿了挑戰(zhàn)欲。在他們心中,盤古父神之下,萬物皆可一戰(zhàn)。
帝江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沈武,問道:“十三弟,你怎么看?”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過來。
沈武端坐于石椅之上,神情平靜得像一潭古井,與周圍的熱烈氣氛格格不入。他抬起眼皮,掃視了一圈自己這些戰(zhàn)意盎然的兄姐,淡淡地吐出幾個(gè)字。
“我們,大部分人都不去?!?/p>
一言既出,大殿之內(nèi),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什么?!”祝融第一個(gè)跳了起來,銅鈴大的眼睛瞪著沈武,“為什么不去?這是天大的機(jī)緣,難道我們怕了他不成?”
“十三弟,你莫不是在說笑?這可是圣人,我們?nèi)ヌ教降准?xì)也是好的。”翕茲也皺起了眉頭。
面對眾人的質(zhì)疑,沈武沒有動怒,只是平靜地反問:“二哥,我問你,鴻鈞講的是什么道?”
“混元大道唄,他自己說的?!弊H诶硭?dāng)然地回答。
“是‘天道’之下的混元大道?!鄙蛭浼m正道,“他的道,是順天,是定數(shù),是給萬物套上枷鎖,建立秩序。而我們巫族修的是什么?”
他站起身,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霸道氣息油然而生。
“我們修的是盤古父神的力之大道!是打破一切,是掙脫束縛,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他的道與我們的道,從根子上就是相悖的。你們跑去聽,就像讓一條遨游九天的真龍,去跟泥鰍學(xué)習(xí)如何在污泥里打滾。不但什么都學(xué)不到,反而會污了自身的道心,動搖了根基。”
這番話如當(dāng)頭棒喝,讓原本頭腦發(fā)熱的祖巫們冷靜下來。
帝江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此行對我們有害無益?”
“不止?!鄙蛭涞淖旖枪雌鹨荒ɑ《?,那熟悉的“導(dǎo)演”神情又出現(xiàn)了,“更重要的是,我們現(xiàn)在的位置。整個(gè)洪荒都去搶著當(dāng)他的‘學(xué)生’,我們十二祖巫若是齊刷刷地跑過去,往那一坐,你們覺得鴻鈞會怎么想?”
他伸出兩根手指。
“他會覺得,第一,巫族也不過如此,終究要?dú)w于天道之下。第二,他會把我們當(dāng)成十二個(gè)最扎眼的‘不穩(wěn)定因素’,從那一刻起,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他死死盯住。我們要做的是棋手,而不是主動跳到棋盤上,等著別人來落子的棋子?!?/p>
祝融撓了撓頭,有點(diǎn)明白了,但還是不甘心:“那咱們就這么干看著?太憋屈了!”
“當(dāng)然不。”沈武笑了,“別人去,是為‘聽道’。我們?nèi)ィ菫椤f話’。所以,不用去那么多人,一個(gè)就夠了。”
“一個(gè)?”眾祖巫面面相覷。
派誰去?
實(shí)力最強(qiáng)的帝江?還是頭腦最靈活的沈武自己?
沈武的目光,卻緩緩落在了角落里最安靜的那道身影上。
“小妹,你去?!?/p>
后土?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后土自己,也有些意外地抬起頭,清澈的眼眸里帶著一絲不解。
“為什么是小妹?”強(qiáng)良甕聲甕氣地問,“她性子太軟,萬一被欺負(fù)了怎么辦?”
“恰恰相反。”沈武的眼神變得深邃,“正因?yàn)槭撬?,才最合適。”
“第一,小妹心懷慈悲,身系未來洪荒第一樁大功德,這是我們最大的護(hù)身符。鴻鈞是圣人,要臉面,他不敢也不會對未來的地道之主做什么。”
“第二,你們幾個(gè),誰去不是一身的煞氣?往那一站,就差把‘我是來砸場子的’寫在臉上。此行不是戰(zhàn)斗,是表演,需要的是一個(gè)不會沖動,能完美執(zhí)行劇本的演員。小妹的性格,最穩(wěn)。”
“至于第三點(diǎn)嘛……”沈武話鋒一轉(zhuǎn),帶上了一絲揶揄,“小妹新得元神,正好去感受一下所謂的元神大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們?nèi)チ?,聽鴻鈞講道,恐怕跟聽天書沒區(qū)別,聽多了還頭疼。只有小妹,能真正‘聽’到一些東西,作為對比,更能堅(jiān)定我巫族的道?!?/p>
一番話說完,眾祖巫恍然大悟,看向后土的眼神都變了。
原來十三弟早就把一切都算計(jì)好了。
沈武走到后土面前,掌心光芒一閃,凝聚出一枚古樸的玉簡,鄭重地交到她手中。
“小妹,這枚玉簡里,是此行的‘劇本’,精確到你在紫霄宮中要坐的位置,要說的話,甚至是一個(gè)眼神。”
后土接過玉簡,能感受到兄長手心的溫度和那份沉甸甸的信任。
沈武的聲音壓得很低,卻清晰地傳入后土耳中:“記住,到了紫霄宮,什么都不要搶。不爭座位,不辯道法。紫霄宮中三千客,皆為求道,唯你一人,是去‘問道’。你的任務(wù),就在這玉簡之中?!?/p>
“我明白了,十三哥?!焙笸拎嵵氐攸c(diǎn)了點(diǎn)頭。
她沒有多問,血脈相連的信任,讓她無條件地相信兄長的每一個(gè)決定。
三日之期已至。
三十三天外,混沌氣流洶涌。一座古樸、宏偉、散發(fā)著無盡道韻的宮殿,靜靜懸浮于混沌之中,正是紫霄宮。
宮門大開,無數(shù)大能者各顯神通,化作流光,爭先恐后地涌入其中。
三清一馬當(dāng)先,帝俊、太一緊隨其后,鯤鵬、冥河……每一個(gè)都是洪荒中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铩?/p>
就在這紛亂如潮的人流中,一道孤單的身影,不疾不徐,緩緩走來。
她身著樸素的土黃色長裙,面容恬靜,氣質(zhì)慈悲,行走在暴烈的混沌氣流中,卻仿佛閑庭信步。
正是后土。
她的出現(xiàn),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巫族?!”
“竟然只來了一個(gè)?”
“是祖巫后土!她來做什么?巫族不修元神,來聽道豈非對牛彈琴?”
無數(shù)或驚疑,或輕蔑,或好奇的目光落在后土身上。
后土卻視若無睹,只是按照兄長的囑咐,帶著那份獨(dú)屬于盤古后裔的從容與平靜,一步步踏入了紫霄宮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