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宇站在中餐廳門口,稍微整理了一下方才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頭發。
前面他找到了一輛剛好也要回首爾的車輛,跟對方說明了狀況之后給了一定的車費,搭了便車。
他剛抵達不久,一輛出租車便悄然停下,車門推開,先探出的是一雙踩著涼鞋的腳踝,隨后,戴著口罩,卻難掩清麗氣質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
是雪莉。
她抬頭看見他,眼睛立刻彎成了好看的月牙,即使隔著口罩,也能感受到那份雀躍。
“等很久了嗎,賢宇?”
她小步跑過來,聲音里帶著輕快的喘息。
“沒有,我也剛到。”
李賢宇笑著搖頭,很自然地側身為她推開餐廳的門,“位置已經訂好了,在里面。”
餐廳環境幽靜,桌與桌之間有屏風隔斷,形成了一個相對私密的空間。
落座后,雪莉才摘掉口罩,露出一張未施粉黛卻干凈透亮的臉,在暖黃色的燈光下,仿佛籠著一層柔和的光暈。
“餓壞了吧?看看想吃什么。”李賢宇將菜單推到她面前。
雪莉接過菜單,卻沒立刻看,而是雙手托腮,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采風順利嗎?那頭‘瘋了的羊’最后怎么樣了?”
她語氣里帶著狡黠的笑意,顯然并不完全相信他之前的說辭。
李賢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飾著內心的尷尬與被她看穿謊言的窘迫。
“嗯……撞了樹之后,大概自己跑掉了吧。畢竟,羊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意有所指,但雪莉似乎并未深究。
點完菜,等待的間隙,氣氛安靜下來。
雪莉用手指輕輕劃著木質桌面的紋路,忽然輕聲問:
“賢于,你說……‘琉璃’如果不用那么慘,她最想做什么呢?”
這個問題問得突然,卻又無比自然。
李賢宇看著她低垂的睫毛,思考了片刻,認真回答:
“她可能……只是想在一個安靜的傍晚,像現在這樣,不用擔心被人注目,也不用強顏歡笑,只是輕松地吃一頓飯,聊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雪莉抬起頭,目光與他相遇,那眼神里有某種東西輕輕顫動了一下。
她嘴角漾開一抹淺淺的微笑。
“那現在的‘琉璃’,很喜歡這頓晚飯。”
菜陸續上桌,熱氣帶著食物的香氣彌漫在兩人之間。
李賢宇很自然地給她夾了一塊她多看了兩眼的糖醋肉。
“嘗嘗這個,聽說這家的招牌。”
“謝謝賢宇。”
雪莉小口吃著,腮幫子微微鼓起,像只滿足的小倉鼠。
她偶爾也會把自己覺得好吃的點心夾到李賢宇的碟子里。
“這個蝦餃很好吃,賢宇也試試。”
往來間,一種心照不宣的親昵在悄然滋長。
他們聊著小說里的情節,聊著無關痛癢的趣聞,偶爾目光相撞,便會相視一笑,然后又不約而同地微微移開,空氣中仿佛有細小的電流無聲竄動。
晚餐接近尾聲,雪莉用指尖輕輕轉動著茶杯,目光有些迷離地落在茶水里,忽然輕聲感嘆。
“有時候真希望……我能一直是‘琉璃’就好了。”
李賢宇的心微微一沉。
他沉默了片刻,斟詞酌句,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可是……現實里的雪莉,本身就已經足夠有魅力了。”
雪莉抬起眼看了看他,嘴角牽動了一下,露出一抹模糊難辨的笑容,沒有接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便將視線移開。
結賬后,李賢宇本想送她回家,雪莉卻搖搖頭,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語氣帶著一絲難得的任性。
“賢宇,時間還早,我們散散步吧,好不好?”
晚風微涼,吹散了首爾夜晚的喧囂。
雪莉像一只暫時掙脫牢籠的鳥兒,輕快地走在前面幾步,不時回過頭來,眼睛亮晶晶地跟他分享著瑣碎的趣事。
李賢宇跟在她身后,看著她被路燈拉長的影子,內心充滿了復雜的憐惜與掙扎。
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快走兩步與她并肩,聲音輕柔得像怕驚擾了此刻的夜色。
“雪莉啊……你,是想要一直‘成為’琉璃嗎?”
話音剛落,雪莉的腳步瞬間頓住了。
她臉上的輕松笑意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蒼白和尷尬。
她低下頭,聲音有些發顫:“……賢宇也覺得,這樣的我很可笑,很荒唐,對不對?”
“不是!絕對不是!”
李賢宇急忙否認。“我怎么會覺得你可笑?我只是……只是擔心你。
‘琉璃’可以是一個暫時的避風港,但她終究是小說里的人物。
我希望……希望身為崔雪莉的你,不需要借助任何角色,也能在現實里找到真正的快樂和喘息。”
“崔雪莉……”
雪莉喃喃地念著自己的名字,隨即浮現出一抹凄然又疲憊的苦笑。
“可是賢宇,崔雪莉……她太累了。只有當我變成‘琉璃’的時候,我才能稍微喘一口氣,才能……
才能像這樣,不用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理所當然地靠近你。”
她的話語里帶著脆弱和依賴,像一根針,輕輕扎在了李賢宇心上最柔軟的地方。
他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沒關系!如果你覺得開心,那就繼續做琉璃!在我這里,你想成為誰都可以!”
雪莉卻緩緩地搖了搖頭,像是從一場短暫的迷夢中清醒過來。
她抬眼望了望不遠處公寓樓里亮起的燈光,聲音恢復了平靜,卻帶著一絲落寞的涼意。
“不了……時間很晚了,泰妍歐尼應該還在家里等我。我該回去了。”
她伸手,攔下了一輛恰好經過的出租車。
拉開車門,上車前,她回頭對李賢宇露出了一個努力拼湊起來的微笑。
“賢宇,今天……真的很開心。只是,好像又被我自己搞砸了。”
她頓了頓,自嘲地輕聲說:
“看來,我的演技……確實還很差呢。”
沒等李賢宇說出任何安慰或挽留的話,她已經關上車門。
出租車迅速匯入車流,尾燈像兩顆紅色的淚滴,消失在夜的盡頭。
李賢宇徒勞地伸出手,最終只能無力地垂下,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酸澀與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