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fēng)卷起雪塵,發(fā)出永無止境的嗚咽,像是冤魂在雪原中哀嚎。
死寂的純白之上,黑森林靜默地矗立著,扭曲的枝椏刺破雪幕,宛如無數(shù)伸向天空的枯手。
“咚……咚……咚……”
富有節(jié)奏的震動由遠及近,壓過了風(fēng)雪的呼嘯。
那不是自然的聲響,而是重甲部隊整齊劃一行進時踏出的死亡鼓點。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雪原盡頭處移動的城墻。
厚重的塔盾在月光下反射出幽暗的金屬光澤,盾衛(wèi)們的身影從遠處看并不高大。
但每一步落下,都讓腳下的凍土為之震顫。
肅殺之氣隨著他們的推進向前蔓延,連呼嘯的寒風(fēng)都為之避讓。
而在那片鋼鐵城墻的最前方,是一個更具壓迫感的身影。
愛國者。
漆黑的裝甲上布滿了歲月與戰(zhàn)火留下的刻痕,月光流淌其上,卻被那深沉的黑暗吞噬。
頭部兩側(cè),兩點猩紅在夜色中拉出兩道流曳的光痕,無可阻擋地朝著黑森林的方向進軍。
手中的巨戟斜指地面,戟刃低垂,劃開雪地,留下深深的溝壑。
他們?yōu)楹味鴣恚?/p>
……
古司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霜星,少女的臉色不再蒼白,呼吸變得平穩(wěn)。
不再猶豫,操控著藤蔓將她重新懸掛回了原先的位置,與其他幾人作伴。
抬頭望向那支氣勢驚人的部隊,古司心中暗自思忖:
雖然當初殺死糾察隊的時候,就想過會引來官方的注意,但沒想到……來的這么快,而且是這樣的精銳。
古司揮了揮手,塔露拉幾人被藤蔓拽入森林內(nèi)部。
陰影于腳下流動,古司久違的拿出了自己的武器。
(還有人記得是什么嗎?我之前說過的。)
“來者不善啊……”
……
“大爹!那就是黑森林!”
眾人沒有回應(yīng)大熊的話,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
扎根于雪原的黑森林,在月光下展現(xiàn)出全貌。
樹干扭曲如掙扎的臂膀,枝椏規(guī)整得仿佛經(jīng)過精心編排,透著非自然的詭異。
那漆黑枝頭隨風(fēng)輕輕搖擺的,是數(shù)個被藤蔓包裹的人繭。
雪怪隊員聲嘶力竭的呼喊正從那邊傳來,更添幾分不祥。
然而,所有這些景象,都比不上森林邊界處那個靜靜矗立的身影。
高大的身軀、裸露的頭骨、枝杈般的巨角,與愛國者何其相似。
但,也僅僅是相似。
如果說愛國者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歷經(jīng)鐵與血洗禮、令人望而生畏的戰(zhàn)爭化身;
那么眼前的存在,便是恐怖一詞最直白的體現(xiàn)。
蒼白的頭骨取代了面部,枯死樹杈般的巨角間燃燒著幾簇燭火。
纏繞在頭骨上的破碎布帶,露出一只空洞的眼窩,一點猩紅如同孤星般幽幽閃爍,凝視著來訪者。
世上僅存的兩只純血溫迪戈,在烏薩斯的雪原之上,完成了第一次的照面。
不知何時,推進的隊伍停了下來,盾衛(wèi)將目光聚向前方停下的身影。
愛國者,博卓卡斯替。
此刻,他那歷經(jīng)百年風(fēng)霜、早已如同凍巖般堅硬的心臟,竟不受控制地劇烈搏動起來。
愛國者的目光死死地鎖定了森林邊緣那個身影。
那是溫迪戈!
是無數(shù)次在夢中想再見卻無法見到的,他的同胞!
激動,如同久違的熱流,瞬間沖刷著他近乎完全礦石化的軀殼。
作為帶領(lǐng)族群離開卡茲戴爾的族長,他一直對族群的覆滅抱有無法磨滅的愧疚。
他可以為自己在戰(zhàn)場上為烏薩斯、為感染者揮戟而戰(zhàn)感到自豪,卻永遠無法為自己的族群驕傲。
純血溫迪戈幾乎覆滅,只剩下他一人孤獨地行走在這片大地上,背負著過往的一切。
而現(xiàn)在,他看到了第二位同族!
呼吸系統(tǒng)的風(fēng)扇發(fā)出急促的嗡鳴,粗重的氣流從他面罩兩側(cè)噴出,昭示著其內(nèi)心難以言喻的激動。
他本能地向一步,沉重的腳掌踏入積雪,要用那沙啞斷續(xù)的聲音,向這位失落的同胞發(fā)出問候——
然而……
“大爹!救救大姐頭!”
雪怪隊員呼喊如冰水般澆下,瞬間冷卻了愛國者翻涌的熱血。
他的目光猛地聚焦,看清了那位同族懷中抱著的身影——他的女兒,葉蓮娜!
(霜星的本名)
而當他的視線捕捉到葉蓮娜嘴角那抹刺目的血跡時,憤怒與恐慌的幾乎要沖破他的理智。
握住長戟的手臂肌肉賁張,本能地將這柄戰(zhàn)爭兇器投擲出去,將那可能傷害了他女兒的存在釘死在森林之前!
但……那是同胞!
或許是世上僅存的、除他之外的唯一!
強壓下沸騰的怒火,愛國者試圖詢問,試圖相信這一切或許只是個誤會。
他如此希望著,目光緊緊盯著古司,期盼著一個解釋。
然而,下一瞬發(fā)生的事情,徹底粉碎了他最后的僥幸。
那位同族只是揮了揮手,藤蔓將他最珍視的女兒如同貨物般吊起,毫不留情地拖向森林深處的黑暗!
這還不夠!
讓愛國者怒火徹底引爆的是——
那位同族的腳下,粘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活物般涌出,蔓延開來!
那黑暗的質(zhì)感,那令人作嘔的氣息……是那么熟悉,那么刻骨銘心!
那不是同胞……
那是曾經(jīng)在北方的凍原上,在慘烈的戰(zhàn)場上,奪走了他無數(shù)同胞性命的——
“邪魔——!!!”
溫迪戈發(fā)出痛苦的咆哮,如同巨獸的哀鳴。
愛國者一步踏前,腳下的積雪混合著凍土轟然炸開,雪浪四濺!
手中的巨型長戟賦上食人巫術(shù),染上不祥的光芒。
這凝聚了怨念與怒火的一擊,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赤色流星,直射古司而去!
……
“這家伙跟我長的好像啊……”
黑森林邊緣,古司并沒有立刻攻擊,而是遲疑地看著前方的愛國者。
那與他極度相似的外貌,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更重要的是……
他看到了愛國者身后隊伍里那個穿著雪怪小隊同款防護服的身影——大熊。
這讓他聯(lián)想到,對方或許并非官方軍隊,而是來找回之前那幾個倒霉蛋的。
“嗯……”
古司沉吟一瞬,決定先嘗試與對方溝通。
也許一切只是個誤會,畢竟他并沒有傷害那些人,反而治療了那個卡特斯少女。
然而,還未等他發(fā)出任何聲音——來自愛國者的“招呼”已迎面而來!
被巫術(shù)包裹的戰(zhàn)戟速度快得驚人,剛在視野中出現(xiàn),下一秒戟尖已然逼近面門。
食人巫術(shù)的紅光將古司的面骨映照得一片詭異,劇烈的爆鳴打破了夜的寂靜。
轟——!!!
赤色流星命中了目標,古司的身影被雪霧完全吞沒。
愛國者粗重地喘息著,死死凝視著雪霧的中央。
“干、干掉了嗎?”
大熊看著前所未有憤怒的愛國者,咽了口口水,艱難地問道。
“沙……沙……”
奇異的聲音撫平了能量的余波,整片雪原莫名地陷入安靜。
模糊的雪霧中,一個身影屹立不倒。
愛國者那含怒的全力一擊,未能如愿以償?shù)叵麥缒繕恕?/p>
愛國者壓下心中的巨大悲痛,將盾牌舉起擋在身前。
他曾失去家園,失去同胞,失去妻子,再失去兒子。
他失去的太多,早已習(xí)慣了將悲痛轉(zhuǎn)化為戰(zhàn)斗的意志。
現(xiàn)在,一位強大的、偽裝成溫迪戈的邪魔出現(xiàn)在雪原,他必須將其消滅,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盾衛(wèi)們同樣擺好架勢,靜靜地看著那道身影。
當雪霧漸漸沉降,那身影也得以完全顯現(xiàn)。
“怎么可能……”
有盾衛(wèi)喃喃出聲,在安靜的戰(zhàn)場上顯得如此突兀。
但沒有人指責(zé)他。
他們心目中那無所不能的大尉,那飽含憤怒的全力一擊,竟然……未能傷及對方分毫?
那柄洞穿過無數(shù)邪魔的戰(zhàn)戟,此刻正懸停在半空。
而截停它的,僅僅是幾根從陰影中探出的粗壯枝條!?
這些枝條緊緊纏繞著戟桿,緊繃著,卻絲毫沒有要斷裂的跡象。
戟尖距離古司的面骨僅僅一毫之遙,卻再也無法寸進。
“明明我還想和你們聊聊天……”
古司有些遺憾地低語了一句,聲音輕得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伸出手,纏繞著戰(zhàn)戟的枝條乖巧地松開,戰(zhàn)戟失去了支撐落在古司手上。
“為什么要攻擊我呢……”
理所當然地,這陣輕語無法被遠處的眾人聽到。
就在眾人警惕著古司下一步動作時,古司突然暴起!
無數(shù)的黑色藤蔓纏繞上他持戟的右臂,為他手臂覆蓋上了一層肌肉裝甲。
下一刻,古司與愛國者做出了一模一樣的動作——
一步踏前!雪浪爆開!
沒有附加任何源石技藝,但戰(zhàn)戟被投擲出去瞬間,周圍炸開的白色音爆環(huán),已充分說明了這一擲所蘊含的純粹暴力!
戰(zhàn)戟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撕裂空氣,排開兩側(cè)的雪浪,直沖愛國者而去!
愛國者立刻將巨盾重重頓在地上,身軀下沉。
轟——!!!
金屬爆鳴聲響徹雪原,愛國者硬生生被戰(zhàn)戟上蘊含的恐怖動能推得向后倒滑。
雙腳在凍土上犁出溝壑,雪花與泥土飛濺,竟滑行回到了盾衛(wèi)隊列的前方。
戰(zhàn)戟插在他剛才站立的雪地中,戟尾仍在高速震顫,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嗡鳴。
古司的聲音接踵而至,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雖然你們可能聽不懂,但我還是問一下吧……”
他向前一步,腳下的陰影擴張,身后的森林開始不自然地扭曲。
“你們……要與我為敵嗎?”
愛國者的回應(yīng)是——
“邪魔……”
老人拾起戰(zhàn)戟,用那沙啞的聲音回應(yīng)了古司的提問,也點燃了所有盾衛(wèi)的戰(zhàn)意:
“我將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