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救的乘客都很激動,劫后余生的人們興奮地歡呼,歡呼聲在救了他們的帝國西斯科上校和聯邦邁倫中校的出現中達到了頂峰,人們簇擁著這些軍人,不斷地表達感謝。
感謝是感謝,不過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為了防止還有星盜混在人群之中,邁倫要求對艦上的乘客重新進行信息登記核實。
乘客們都很理解,他們也很害怕還有星盜混在其中,一個個都十分配合。
邁倫中校十分公平地安排帝國的兄弟和他們一起負責,西斯科一個勁推托:“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他們趕著去前線呢!
“要的要的!”邁倫中校很熱情,說出的話非常誠懇,誠懇到令人感動,“帝國和聯邦正在前線聯手,我們雖然上不了戰場,但在這里一起出力也是一樣的!”
“這批乘客里不僅有我們聯邦民眾,來自帝國的游客也很多,他們都記得你們,這是我們共同的榮耀,我們絕對不會搶奪你們應有的功勞,西斯科上校千萬不要推托!”
西斯科等人心里很想死一死,恨不得搖著這個熱情非常的邁倫中校請他趕緊把這個功勞全部搶走,別給他們露臉的機會,最好立刻馬上就把他們趕走!這榮耀他們真的不怎么太在乎啊啊啊啊!
實在推辭不了,沒辦法,西斯科只能讓小隊的人一起參與登記。
姜蘊一直在觀察,她的世界觀在看到帝國艦隊一點一點從黑洞里出現的那一瞬間就碎成了粉末,急劇重塑的世界讓她認清了這里已經不再是她所熟知的那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一切,都是未知。
她心里有些緊張惶恐,可她醒來以后孤身一人,只能依靠自己,所以只能盡可能地去獲取身邊的信息。
這里的這些人不是她所認為的造墓工匠,這里的話也不像是什么偏遠州郡的俚語方言,她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如同一張白紙,沒有一點熟悉的地方,全是空白。
新來的那些人衣飾不同,應該是分屬于兩撥人,他們上身配備的東西,可能是武器。
剛剛在星子之間,這兩方人一同圍剿了另一撥人,被圍的那撥人數量雖多卻實力不濟,武器上也差了很多,她之前在打斗中看到了很多巨大的類似人形的木偶傀儡樣的東西,三方人馬都有,可那兩方手上的人形傀儡不止數量更多,還呈碾壓之勢,應是相較起來更為精良。
那被圍的一方人雖然距離此地更近,可他們占優時,周圍這些人臉上皆是惶惶之色,而等他們被清繳后,大廳里的人臉上卻不見擔憂,反倒是在為勝了的那兩方歡呼,由此可見,廳中這些人應都與這兩方人馬關系更大。
再看大廳里這些人對新來這群人的擁簇和言聽計從,不難想出新來的這兩方人才是屬于上層掌管的人。
攜帶武器,令行禁止,步調一致……
這么看來,應是軍。
這些,是民。
那被清繳的,應該為匪。
有民,有軍,那就必然有權。
那么……這個世界,至少,存在兩個國。
國有民……民有……籍……
那些士兵,在查戶籍?
姜蘊看到周圍的人自發排成了幾排,正一個個上前讓前方軍隊的人在腕上查驗什么東西,她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那里空無一物。
她自然是沒有這個世界的戶籍的……
不過姜蘊也沒放棄,她微微垂下眼眸,繼續不動聲色地觀察周圍人的反應和動作。
只見她前方不遠處有個人抬起了胳膊,把腕部橫在胸前,隨后手指一點,他面前就飄出了一個透明的東西。
姜蘊:……
姜蘊深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每當她覺得自己已經接受了這個世界的時候,就總是會出現一些她又無法理解的東西。
她的心跳有一點點快,身體也有一點緊繃,醒來以后看到的一切總是讓人惴惴不安。
無事,只是還不甚了解罷了,這些事物雖過于新奇,但總歸是沒有危險的,別怕,別怕!
姜蘊安慰著自己,腦海里卻忽然憶起了兒時父親帶她點炮仗玩的情景——
【蘊兒,來,到爹爹這兒來。】
【凡人之畏,生于幽冥,成于未察。譬若暗室睹影,疑為鬼魅,及持燭照之,則不過敝帚舊器耳。故曰:知之明,則懼之心自消矣。】
【你看此物,制之于人,由火而發,然火控于人,吾兒手中執火,那這東西是燃是滅自皆由汝之心意,如此,蘊兒又有何可懼的?】
“惟明克畏,知之則無畏……”,姜蘊無聲念著父親從小教導她的話,再睜開眼睛時,眼里的緊張與恐懼都已經消失得一干二凈。
想起自己之前的惶惶,她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笑來,她終究還是因為這些年被困于宮中而養掉了許多心氣,所以遇事才會如此不安。
幸好家里的教導還在,縱使這次換了個世界,但使心無所懼,前路亦應可逾之。
在姜蘊自己給自己打氣的時候,這艘航班上原本的乘客和工作人員信息都已經確認完畢,然后大家就發現,這間客艙里還有一小部分人一直沒有動,這些人很多都躲在角落里,絲毫沒有要過來確認的意思。
難道這么多人全都是星盜嗎?!
一時間,大廳里的氣氛慢慢緊繃起來,已經登記好的乘客在帝國和聯邦軍人身后遠遠盯著,而兩方士兵紛紛開始掏出槍來警戒。
無聲對質中,有個離聯邦士兵很近的男人突然暴起,把他身邊的人往士兵的槍口上一推轉身就想要逃離。
像他這樣突然暴起的人不止一個,那些狡猾的星盜果真混跡在人群之中,還站在不同方位,連姜蘊所在的方向也有,只是她站的位置遠了一點,逃跑的星盜抓不到她這里,也算是幸運地躲過了這一劫。
這混亂并沒有持續多久,這些星盜也不過是垂死掙扎,很快就被士兵們制服了,他們身后的乘客再一次歡呼起來。
歡呼過后,士兵的槍口對準了那些躲在角落的人,這次,剩余的乘客沒有人再反抗,被詢問到的人都乖乖和士兵說明了情況。
他們這些人大多都是偷渡者,星際航班票價太貴,他們實在買不起,就偷偷上了船,因為沒有乘客信息所以才不敢主動登記。
逃票這個事吧……士兵們不管,這部分人雖然不在旅客名單中,但好歹還能調出公民ID,反正他們只要確認這些人不是星盜就行。
排查掉偷渡的還剩下一些人,姜蘊也在這剩下的人中。
士兵甲有點頭疼:“你們又是什么情況?光腦呢?ID呢?趕緊調出來。”
被問到的女人帶著一個小孩,微微縮著身體不敢答話,卻沒防備自己懷中的孩子開了口:“我和媽媽沒有光腦。”
孩子剛說完,女人就立馬捂住了他的嘴巴,士兵甲神色一凜,舉著槍小聲喝道:“放手,讓孩子說。”
女人只能放開,不再攔著他詢問孩子。
“沒有光腦,我從小就沒有光腦,媽媽也沒有。”
“我知道杰尼叔叔有……杰尼叔叔走了,和老爺一起走了。”
“老爺就是老爺呀,媽媽說老爺就是最大的,所有人都要聽老爺的話。”
“老爺的名字?不知道……唔……我們都叫他弗利沙老爺。”
弗利沙……旁邊負責登記的士兵乙很快就搜索到了這個名字,符合這個孩子描述的只有一個人。
加林·弗利沙,H-516星有名的富豪,資料顯示,他早在半天前就已經使用小型逃生艦離開了,同行的還有這艘航班的艦長,副艦長……
“耶斯夫的!”
士兵乙忍不住爆了粗口,那個時間,一定是星盜剛剛出現的時候,他們就這么把全艦乘客都扔在這里自己逃命了?
這種人,星盜怎么不一炮轟了他們!
士兵乙義憤填膺后又覺得有些奇怪,這些人應該是加林·弗利沙的仆人吧,可是為什么同樣是仆人,有的人有光腦,有的人卻沒有?
思索著,他腦子里一閃,突然聯想到了一些關于有錢人的傳言。有傳言說,一些富豪權貴家族,至今為止還有豢養奴隸的習慣。
奴隸,沒有ID……
士兵乙猛地抬起頭:“你們是加林·弗利沙的奴隸?”
“什么!”
士兵甲瞪大了眼睛,什么奴隸?都星歷4723年了還有這種東西?這不是歷史課本里3000年前才有的詞嗎?
他們兩個臉色發綠,這里還有這么多人呢,全是奴隸?!
士兵乙有些艱難地開口問面前的女人:“這些剩下的人和你一樣都是加林·弗利沙帶上來的?”
女人掃了一眼,看到都是熟悉的面孔,就對士兵乙點了點頭:“是。”
這……
這時候,他們才注意到,剩下的這些沒有光腦的人居然全都是女人?!
這種情況,實在是不得不讓人產生一些糟糕的聯想。
士兵乙心都顫了,他小心問道:“這個孩子……是是你的嗎?你……”。
他話還沒說完,女人就有些難堪地轉過頭去,沉默地抱著孩子,不再說話了。
士兵乙一抹臉,也沉默了。
姜蘊不知道這對母子和兩個士兵說了什么,不過她說的話明顯是對她們有益的,那些士兵的神色緩和了很多,連手里的武器都放下了,看起來是了解到了什么情況,放下了戒心。
姜蘊注意到,手腕上沒有東西的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那對母子,剩下這些人也都沒有。
依她所想,這里的百姓戶籍就藏在戴在腕部的那個東西上的,沒有,等于無籍,在大宸,無籍的人都是……
姜蘊心里一頓,也是沒想到,她還有當隱奴的一天……
士兵乙來到姜蘊面前的時候態度十分友好,連問話的聲音也很輕,可惜他是對牛彈琴,姜蘊一個字也聽不懂,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士兵乙用通用語問了姜蘊幾句她都沒反應,于是又換了好幾種語言,結果姜蘊還是無動于衷。
他忍不住更同情了幾分,這幾種語言的使用人群占星際的99%,也不知道這名少女是從什么偏遠星掠來的,居然連這些通用語都聽不懂,他心里不由得對加林·弗利沙這種富豪更加厭惡。
語言溝通不了,士兵乙就開始用手比劃:“你別怕,跟我走,我先帶你去檢查一下,檢!查!嗯……也不知道是聽不懂還是別的什么問題,哎呀,反正你就跟我走吧。”
“你”,他比劃著,“跟我,走。”
“走——”
姜蘊看著,心思一動,往士兵乙那邊邁了一小步,看到他臉上露出肯定的表情就知道是猜對了。
這士兵態度這么好,哪怕語言不通也耐心和她解釋了這么久,為此,姜蘊也愿意付出在這個世界的——第一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