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自己對未來的憧憬一口氣說完,副導演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那張臉也布滿了潮紅。
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單純被自己憋壞了。
“這種地方怎么想都有很大問題吧?”張守俊忍不住問道:
“你們就一點也不怕?”
“怕!一開始也怕。”副導演點點頭:
“但是確定我們與鮑家人處于不同時空,就完全不怕了。”
“如果永遠也出不去呢?”張守俊又問道。
他這句話剛說出口,苗青青和孫雷,就狠狠剜了他一眼。
“那至少能留下這部紀錄片!”副導演一臉神往:
“沒有金錢的銅臭味,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同行誣陷辱罵……純粹的為藝術獻身。”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浪漫主義者。”伊然對其刮目相看:
“即便如此,你們之前拍的那部劇,仍舊是一部爛片。”
“哼!你懂什么。”副導演摸了摸短須,換上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現在的年輕人就喜歡抽象的劇!不抽象他們還不看呢!”
“抽象跟好劇是兩碼事,抽象的也不一定好看。”伊然聽得大搖其頭。
與此同時,他將視線投向了大廳內,可以看到,活生生的鮑氏夫婦正在里面聊天。
對伊然來說,百年前消失的鮑家,屬于那種一直令自己抓耳撓腮,想解又解不開的謎。
現在,解開謎團的機會近在咫尺。
也許……也許生路就隱藏在謎團之下。
不管從哪個角度考慮,他們都必須掌握更多情報……鮑氏一族就是觀察對象。
……
此刻的大廳。
雖然太陽尚有光芒,卻早早點亮了蠟火。
紅棕色的長條供桌上,大大小小的蠟燭有序排列,將這方照的燈火通明。
一襲錦緞長衫、金玉紐扣,渾身充滿金錢味道的鮑老爺,正陰沉著臉坐在太師椅上。
嘴里叼著純金的煙斗,一口一口猛抽著。
背后,則是一副猛虎下山圖。
旁邊的一位旗裝婦人,則坐在另一把太師椅上,一邊抽噎一邊擦拭眼淚:
“琴兒身上的怪病,一定是報應……都是報應。”
“老爺,你萬不該答應王家……去移那座將軍墳。”
“現在好處落在了王家,我們家卻遭了報應……兒子之前已經沒了,琴兒要是再出事?嗚,我這個當娘的也不想活了。”
夫人的一身衣裳行頭,相較于鮑老爺更為豪華。
衣料是紫色的綢緞,上面繡滿了繁復夸張的牡丹圖案,金線銀線穿插交織、層層疊疊,刺得人眼睛生疼。
仿佛要將所有艷麗都堆砌在身上。
配飾更是夸張,脖子上掛著粗大的珍珠項鏈,手腕上疊戴數只翡翠手鐲,手指上金戒閃閃發光。
這對夫妻,似乎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錢,活脫脫一副暴發戶的派頭
“婦道人家,你懂什么?”鮑老爺臉上陰沉的像是要滴出水來:
“王家……那是我的貴人,老祖宗對我們有天覆地載的恩情。”
“他們的話我能不聽?我敢不聽!?”
“琴兒的病你不用操心,我自有主張……靖海的庸醫沒辦法,松江府留過洋的醫生說不定有辦法。”
二人正進行著夫妻之間的私密交流,渾然不知,劇組的攝影機幾乎懟到他們臉上了。
伊然等人,此時也站在一旁傾聽,這種直面近代人的新奇刺激,還挺令人陶醉的。
鮑老爺和夫人對此則是一無所知。
看著看著,伊然靈機一動,扯了一根苗青青的長發,戳向鮑老爺嘴里那根冒著火光的煙斗。
苗青青頓時一陣齜牙咧嘴,對其怒目而視。
隨后便看到,他捏著那根烏黑的長發,直直戳向了純金煙斗。
眾目睽睽之下,那根長發觸碰到了煙斗,然后因為力的相互作用產生了彎曲。
能碰到!
見此情形,伊然心中一驚,又用手指戳了戳的煙斗。
指尖頓時傳來了溫熱光滑的金屬觸感。
“誒?”
鮑老爺似是有所察覺,露出狐疑之色,舉起煙斗看了看:
“有蟲子么?”
“……”
伊然一陣心驚,隨后意識到,他們彼此雖然看不見,卻能相互接觸。
這樣的話,二者真的分別處于不同時空么?
不一定!
副導演也就比自己早進來十來個小時,他的話不一定準。
“什么蟲子?”夫人疑惑的問。
鮑老爺正欲訴說,卻一連串匆忙的腳步聲打斷了。
那是一個梳著羊角發髻,身穿靛藍小褂的小丫鬟,她急匆匆跑到大廳,做了個萬福才說道:
“老爺,夫人,王家又來人了!說是要見您和夫人……”
“這么快又來!?”
鮑老爺慌得站起身來,雙腿明顯有點發抖,好在丫鬟眼疾手快將其扶住,才沒有一屁股坐回太師椅:
“走走走!”
鮑氏夫婦急急忙忙離開大廳。
劇組則是緊跟著二人,一路隨行拍攝,生怕漏拍了哪怕一個鏡頭。
伊然等人因為剛從院門那邊過來,不想又繞回去,于是跟他們約好以后交換情報,就朝著院子的更深處探索去了。
……
整個劇組,就這樣跟隨鮑氏夫婦,走過池塘,穿過桃林,踏上了一條由青石板鋪成的小徑。
沿著小徑一直往前,就是院門所在。
原本緊閉的院門已經敞開。
可以看到人力車夫在街頭巷尾穿梭,路上的行人或身著長衫,或是一身短打,形形色色、絡繹不絕。
小販的叫賣聲,酒樓小二的吆喝聲,與車軸滾動和牲口落蹄的聲音,交織成了市井江湖的獨特伴奏。
“門開了!門開了!快出去啊!”
劇組中,立刻有人拔腿沖向了院門。
他們剛沖出院門,身影便消融在了民國的街景之中,隨后從院子上空慘叫著接連下落,摔得四腳朝天、慘叫連連。
一個兩個,都是這般情形。
眾人便意識到……哪怕院門開了,自己也出不去。
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格外沮喪,即便是再怎么自欺欺人……此刻都要面對一個冰冷的現實——他們這輩子或許都無法離開。
劇組成員沮喪到了極點。
與此同時,鮑氏夫婦已經走到了院門前……就在他們即將出門時,劇組場務突然陰沉沉地說道:
“他們出門之后,要是不回來了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