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里裹著個小鏡子,小鏡子只有手掌心那么大,四四方方的,背面畫著兩個光身子打架的小人。
春桃的心猛地一跳,像揣了兩只蹦跶的小兔子,砰砰砰直撞胸口。
這準(zhǔn)是昨夜那個黑影擱下的!他到底是誰?
春桃猜不透,可她心里明鏡似的,絕不是周志軍。
周志軍已經(jīng)把她那個了,他想干就干,根本沒有顧忌,用不著把這種“不要臉”的東西放在她窗戶底下。
這是有人陷害她?把這種東西放在她窗戶底下,坐實她和野漢子有染的證據(jù)!
春桃越想越怕,不知如何處理這東西。
“嫂子!”院里突然傳來腳步聲,是王曉紅。
春桃趕緊用手帕把鏡子裹緊,塞進了貼身的內(nèi)衣兜里。
她勻了勻氣,從茅房里走了出去,“曉紅,起了?”
“嗯!俺剛進屋一看,床咋塌了?”王曉紅眨著眼睛問。
“兩條床腿劈了,昨黑就塌了!”春桃答道。
“等會兒俺去問問志軍叔有空沒,讓他來給咱修修!”王曉紅說著,轉(zhuǎn)身進了灶房。
春桃的心里卻亂成了一團麻,這東西到底是誰放在窗臺下的?
村里那些漢子,見了她就跟見了過年的肥肉似的,眼睛直冒綠光,總說些不要臉的粗話,難道是他們?
周二干?周招娣?還是黃美麗?還是?
春桃心里亂得像纏了一團解不開的麻繩。
吃過早飯,王曉紅就去喊周志軍,老遠就看見他拿著鋸子在鋸木頭。
“志軍叔,你這是要做啥?”
周志軍抬頭瞅了她一眼,“俺準(zhǔn)備做兩條凳子!”
“俺家的床腿壞了,想讓你去幫忙修修!”
“中,你先回,俺一會兒就過去!”
王曉紅剛走,周大娘就從枕頭底下拿出個本子,“年越來越近了,俺得去找劉翠蘭要賬去!”
“路上滑,你慢點走!”周志軍知道他娘的本事,可年紀大了,腿腳也不利索,又補了句,“俺讓曉紅和紅霞跟你一塊去!”
周志軍扛著木頭和工具來到春桃家時,春桃正在灶房洗碗。
王曉紅把他領(lǐng)到屋里,周志軍看見塌在地上的破木床,心里有數(shù),是他那天折騰得太狠了。
他早就盤算著給春桃做張新床,做結(jié)實點,剛才鋸木頭就是為了這事,王曉紅問起時,他才隨口說成做凳子。
“這床年頭久了,木材都糟透了!修修也只能湊活睡。
有木頭的話,不如做張新的!”周志軍一邊忙活,一邊說道。
“俺家里沒木頭,那幾棵樹都被俺娘分走了!”一提起劉翠蘭,王曉紅就氣不打一處來,為了個男人,連兒女都不顧了。
“俺家有木頭,改天俺給你們做張新床!”周志軍說得輕描淡寫。
王曉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可太好了!到時候讓俺嫂子睡新床!”
周志軍真是個大好人,王曉紅打心眼里感激他,可總占人家便宜,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志軍叔,你都幫俺們家太多了……”
“你這妮子,說啥傻話!都是挨門鄰居,還是親戚呢!”
可不是嘛,春桃是周大娘的干閨女,王曉紅這么一想,心里也就坦然多了。
王曉明也過來給周志軍搭把手,春桃卻在灶房里磨磨蹭蹭洗碗,半天沒過來。
“曉紅,你去叫紅霞一聲,扶著你大奶去找你娘一趟!”周志軍吩咐道。
“干啥呀?”王曉紅不解地問。
周志軍看了她一眼,沒直接回答,“路上滑,你倆扶著你大奶,別讓她摔著了!”
王曉紅見他不愿多說,也沒再追問,轉(zhuǎn)身去找周紅霞了。
走到灶房門口,見春桃還在忙活,就喊了一聲,“嫂子,志軍叔在堂屋修床呢,你一會兒過去看看!志軍叔還說要給你做張新床哩!”
一邊是周志軍的覬覦,一邊是王結(jié)實的猜疑,如今又冒出來個“小鏡子”,春桃心里亂糟糟的。
她洗完碗,又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挪到堂屋。
周志軍只顧著忙活,沒抬頭看她,說道,“這床修好也用不了多久,等俺抽空給你做張新的!”
“不用了!這個湊活能睡就中!”春桃低聲說道。
周志軍沒再接話,王曉明卻開口了,“嫂子,俺哥那張床也小,讓志軍叔做張新床,你先睡!以后咱有了木材,再還給志軍叔!”
王曉明當(dāng)然知道春桃和王結(jié)實之間的隔閡?他心疼春桃,壓根沒想著讓她跟他哥擠一張床。
王結(jié)實躺在隔壁屋里,這邊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恨得牙根直癢癢,卻只能憋著沒吭聲。
他現(xiàn)在就是個廢人,啥也干不了,要是沒有周志軍,這個家怕是真撐不下去了。
他心里矛盾得很,一邊想跟周志軍撕破臉,一邊又離不開人家的幫襯。
他暗暗盤算著,等過完年,就把那個計劃實施了,讓春桃懷上別的男人的孩子,也好惡心惡心周志軍。
再說王曉紅和周紅霞扶著周大娘,一路往村前的王海超家走去。
王海超兄弟幾個正縮在屋里打紙牌,看見周大娘她們過來,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劉翠蘭呢?”周大娘扯著嗓子問道。
劉翠蘭正煨在被窩里納鞋底,聽見周大娘的聲音,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這老婆子是來要賬的,趕緊把鞋底扔到一邊,鉆進被窩裝睡。
“劉翠蘭,你給俺出來!再不出來,俺就拉你家的牛了!”
周大娘往牛棚瞅了一眼,那頭老黃牛正拴在里面,足夠抵她那四百多塊錢的賬了。
劉翠蘭一聽就慌了神,可她還是沒吭聲,只是支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王海超慢悠悠地站起來,“周大娘,你這是干啥呢?”
“干啥?劉翠蘭欠俺家四百多塊錢,眼瞅著要過年了,俺來收賬!”
“這牛是俺家的,劉翠蘭欠錢,你不能拉俺的牛!”
“王海超,讓劉翠蘭出來!這事跟你說不著!”周大娘說著,就往屋里闖,“劉翠蘭,別給俺裝死!”
她掀開里屋的門簾子一看,劉翠蘭果然躺在床上。
“劉翠蘭,俺今個就是來要賬的,俺早就跟你說過,要是沒錢,就拉你家的牛抵債!”
劉翠蘭知道裝不下去了,揉了揉眼睛坐起來,“你可別訛人,俺沒欠你錢!”
周大娘把手里的本子遞給周紅霞,“紅霞,念給她聽!”
本子上寫得明明白白,什么時候借了多少錢,用于干啥,一筆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
劉翠蘭聽著,心里越揪越緊,可嘴上還是不承認。
王曉紅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說道,“娘,這幾年志軍叔沒少幫咱家出錢出力,人家掙錢也不容易,欠了錢肯定要還的!”
“王曉紅,你到底是不是俺閨女?胳膊肘咋往外拐呢?
俺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你這會兒翅膀硬了,倒幫著外人說話了!”
“俺說的是實話,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王曉紅梗著脖子說道。
“劉翠蘭,俺也不想跟你廢話!”周大娘轉(zhuǎn)身就往牛棚走,準(zhǔn)備拉牛。王海超兄弟幾個趕緊攔住了她。
“周老婆子,你今個想把牛拉走,就得從俺們兄弟四個身上踏過去!”王海虎紅著眼睛吼道。
周大娘活了幾十年,啥人沒見過?這兄弟幾個就是些欺軟怕硬的主,根本嚇不倒她。
“紅霞,你去拉牛!”周大娘撿起地上的一根柴火棍,指著幾人,“讓開!要不然,俺老婆子可就不留情面了!”
話音剛落,牛棚里突然傳來“哞”的一聲慘叫。
眾人驚得扭頭看去,只見那頭老黃牛不知怎的掙斷了韁繩,前腿高高揚起,竟朝著周大娘的方向猛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