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睜開眼,記憶中的事情、現實里的苦悶,讓他止不住嘆氣。
門外的哀樂還在咿咿呀呀地吹奏,讓他更加心煩,拉了拉身上白色的素衣,他最終還是邁開步伐,走出小門。
木棺已經合上蓋子,今日便要起棺。
看著棺材,林如海內心抽動,生出了些許傷感。
“我……究竟是誰?我是來自21世紀的林如海,還是在這里土生土長的林如海?如果是土生土長,我腦海里的記憶是什么?如果是來自21世紀,這個死去的妻子應該與我沒有任何瓜葛,我為何還會傷心?”
林如海心情更加苦悶。
旁邊的抬棺的八大金剛躬身行禮:“林大人,時候差不多了。”
林如海點點頭,讓開位置,示意他們抬棺,自己退到半路。
等到棺材抬起,正要走出靈堂,林如海忽然感覺到什么,回過頭。
穿著孝服的小丫頭怯怯地看著自己,還不到十歲的年紀,臉上已滿是愁容,雖是個美人胚子,但卻被哀思遮掩,看起來不免清瘦。
林如海記憶更如潮涌,明白了更多,心中的傷感也愈發沉重。
是了。
不管是誰。
我都是林如海。
死去的是我的發妻。
這是我的女兒。
我……叫林如海。
我發妻是賈敏。
我女兒叫……林黛玉。
仿若霹靂,林如海陡然天旋地轉,再清醒時,已在一片充滿著霧氣的空間。
空間霧氣氤氳,中間懸浮著一顆光球,光球表面鏤空,光亮來自于表面的一個個鏤空洞窟,這些洞窟,已經被點亮了一半。
一道道身影出現。
“新人?”
“又來了,來分享記憶。”
……
“黛玉,過來吧!”
林如海招了招手,林黛玉小步走來,近身時又款款行禮。
即便是父女,因為書香門第的規矩,這些也不能少。
“走吧,送你娘最后一程。”
林黛玉微微吃驚,先前說她身體虛弱,不能經歷喪葬之事,即便親母身亡,她也不能來靈堂,更不能去墓地,但她實在思念母親,于是跑來偷看,沒想到父親突然改變了主意。
她只覺得父親好像突然自信了一些,那些傷感、哀思雖然還在,卻變淡了不少,整個人也變得更有主見。
她不明緣由,但能送母親最后一程,總算是不幸中稍微能讓心情好一點的事情。
只是下一刻,她差點驚呼出聲。
林如海將她抱起來了。
她臉頰微紅:“父親,黛玉已不是小孩……”
“你才幾歲大?這段時間又哭了不少眼淚,我怕你倒在路上,父親面前,不必講那么多規矩,走吧,陪爹一起送你娘最后一程。”
提及生母賈敏,林黛玉再也沒空想這些,直到賈敏下葬,她又哭暈過去,最后還是林如海把她抱了回來。
昏昏沉沉,醒了哭、哭了睡、睡了醒,一連數日,她都不知道該怎樣度過的混沌日子,也不知什么時候清醒過來,聽到屋外庭院有腳步騰挪、身形輾轉的聲音。
林黛玉喚來雪雁,將她攙到屋門前,院子里,在鍛煉的竟然是林如海。
“父親。”
她吃了一驚。
父親雖是五代列侯,但到他這里,已經降到了庶民,如今這一切,是他·苦讀四書五經,一連取中探花郎之后,方才得到。
平日里的印象,父親在處理鹽政業務之余,都是在看書、或是飲茶、下棋,哪有這般動來動去地練武?
而且打法……
不是很好看啊!
林如海聽到她低低地呼喚,也停下練武。
他如一棵勁松站立,呼出一口氣。
此刻為秋日,雖然涼爽,但還不算冷,蘇杭之地也不是寒冷的北方,但林如海這口氣卻吹出來一條白線,筆直地射出了一米多遠,才在盡頭散開。
呼出氣后,林如海收起武功架勢:“黛玉,你終于醒了,這些日子,多曬曬太陽,對你有好處。”
父親的話,林黛玉不能違背,她乖巧地道了聲是。
此后一連半月,她都被林如海拉出來曬太陽,多走動,食物里也添了些奇奇怪怪的藥膳,帶著淡淡的藥味,吃著并不膻腥,卻又仿佛吃肉般,吃完后肚子里總是熱乎乎的,原本纖弱的身體也有了點力氣。
她本多沉湎亡母的哀思之中,被林如海揪出來多運動,吃藥膳后,身體強健了許多,心中哀思不漸覺地減少許多。
一月之后。
她雖然懷念,時而流淚,但已不至于想到賈敏,就哭得幾乎暈厥了。
這一日,她來到書房,聽到林如海聲音嚴厲,似乎是拒絕了什么。
她心中一驚,趕緊退去。
能跑到書房這邊,已經是她今日里膽子被林如海慣得發大了,但竊聽他人言語,絕非大家閨秀所為之事,這不關乎膽量、性格的改變,而是她書香門第的底線規矩。
只是她剛一退,書房門就打開了,林如海與一個穿著華貴的年輕公子走出,那年輕公子連連行禮,最后有些倉皇地退去。
林如海來到黛玉身邊,見她并不提問,主動道:“黛玉,知道那是誰嗎?”
“哪家鹽商的公子?”
“那是你表哥賈璉,你外祖母聽聞你母親病逝,想接你去榮國府住一段時間,之前來信被我否了,現在是差他來接你的。”林如海道,“黛玉,你有什么想法?”
“一切憑父親做主。”
“還是你自己選吧。”林如海沒有給出答案,反對黛玉道,“你外祖母那邊熱鬧,有你許多兄弟姐妹,這邊的話,父親還要處理政務,每天也沒那么多時間來陪你,你要冷清許多。”
林黛玉怔怔地看著林如海,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林如海笑著揉了揉她的頭:“有些決定,要自己去做哦,我知道你是個有主見的孩子,一切都按照你的選擇來。賈璉還要在這里再留幾日,時間還長,考慮清楚后再告訴為父。”
林如海離開,只留下林黛玉獨自思考。
她想了想,很快就邁開腳步,追上林如海的步伐。
只有短短的距離,她卻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身子還弱,要再將養幾個月才能有氧運動。”林如海摸摸她的頭,拿出手帕,為她擦拭汗珠。
林黛玉抬起頭,望著林如海的眼睛。
“父親,我決定了,我留在這里。外祖母那邊,總有時間去的。”
“這么快,想好了嗎?”
“想好了。”
“好,我馬上寫信,讓賈璉帶回去,要去的話……明年去玩耍一個月吧!”
“嗯。”
“嘿嘿,真乖。”林如海說著,認真起來,“不過去往京城,路途遙遠,你這身子太弱,我放不下心來,接下來的一年,你要好好調養身體。”
“嗯!”
“去了榮國府后,記得打遍同輩無敵手。”
“嗯……啊!?”
“哪個敢言無敵?哪個敢言不敗?黛玉面前皆不見。”
“不是……父親……”
“不必妄自菲薄,三個月河東,三個月河西,莫欺少女窮!黛玉,為父便信你的天資,一年之期,你一定能無敵同輩!”
“父親,你……你不要這樣跳脫。”
“黛玉,你看好了。”林如海說著,來到院子里的一棵柳樹前。
這柳樹不過胳膊粗細,卻長得枝繁葉茂,根系發達。
林如海一只手抓起樹干,手臂一抖,竟是將它連根拔起。
林黛玉看呆了,小嘴巴張開,還不忘掐了掐雪雁。
“雪雁,我果然是在做夢,不然為什么不疼?”
雪雁撅起小嘴,林黛玉力氣太小,她只是有點微疼:“小姐,你掐的是我。”
林黛玉這才反應過來,拍了拍自己的臉:“這居然不是夢,父親竟然能拔出柳樹,世界怎么了?”
林如海將柳樹按回地里,又踩了踩根系,最后拍拍手:“黛玉,一年之后,你拔出這棵樹,那便成了。”
林黛玉眼睛變成了蚊香圈:“父親,你到底是怎么了?為什么變成了這樣?”
林如海清了清嗓子:“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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