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江面上還籠著薄霧。
對岸黑水鎮(zhèn)的營地里有了動靜。那個綢衫老管家,帶著兩個精悍的漢子,走到了江邊,隔著幾十丈寬的江面,朝這邊張望。
西河村這邊,則干得熱火朝天。老木匠帶著人,喊著號子,將第一根按照肖揚圖紙加工好的、帶著凸榫的大木梁,用繩索小心翼翼地吊放到兩個水下木樁之間預(yù)設(shè)的位置。
“左一點……好!放!”
“咔噠”一聲輕微的悶響,木梁的凸榫,精準(zhǔn)地卡進了水下樁基頂面預(yù)先留出的凹槽里。雖然在水下操作不易,但位置是昨天反復(fù)測好的,一次成功!
“快!浸油藤條!”
早已準(zhǔn)備好的、浸透桐油的藤筋被飛快地遞過去。幾個水性好的漢子憋口氣潛下去,用肖揚教的特殊捆扎法,將木梁與樁基的連接處,里三層外三層,死死捆緊。藤筋在桐油的作用下異常柔韌,捆緊后幾乎勒進了木頭里。
接著,是第二根斜撐木梁,以同樣的方式,與第一個木梁和水下樁基,構(gòu)成一個穩(wěn)定的三角形。
“魚膠!”肖揚低喝一聲。
趙鐵山立刻捧來一個用防水油布裹著的小桶——這正是昨晚肖揚“憑空”拿出來的十桶防水魚膠之一。淡黃色、半透明的粘稠膠體被小心地涂在關(guān)鍵的榫卯接縫處和藤筋捆扎節(jié)點。
“這玩意兒……真能黏住木頭在水里泡著?”趙鐵山一邊涂,一邊忍不住嘀咕。
“別廢話,涂勻!”肖揚緊盯著水面。系統(tǒng)說明里寫著“防水”,應(yīng)該能頂住。這是他計劃里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沒有可靠的粘合,榫卯和藤筋的復(fù)合結(jié)構(gòu),耐久性要大打折扣。
第一個“人”字支撐框架,就在對岸黑水鎮(zhèn)三人組的注視下,一點點從渾濁的江水中探出了頭,穩(wěn)穩(wěn)地架在了兩個水下樁基之上,雖然簡陋,卻帶著一種粗糲而堅實的力量感。
“他們……他們真在搭橋?”對岸,一個黑水鎮(zhèn)漢子瞪大了眼。
“不像是橋……”另一個漢子皺著眉,“像是……臺子?”
老管家沒說話,只是死死盯著那不斷從水里“長”出來的木結(jié)構(gòu),還有西河村人那種專注而亢奮的勁頭。他的手心有些出汗。他原本想著,西河村這幫泥腿子,最多就是在江邊平整塊地,等著船來了臨時搭個跳板??涩F(xiàn)在……這架勢,分明是要建個能長期用的東西!
“去,喊話。”老管家沉聲道。
他身邊一個漢子立刻雙手攏在嘴邊,運氣高喊:“對面西河村的鄉(xiāng)親!我們是黑水鎮(zhèn)王管家!奉我們鎮(zhèn)守之命,前來與你們主事人說話!”
聲音洪亮,穿過江面。
西河村這邊,眾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向肖揚。
肖揚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走到江邊,同樣提高了聲音,不卑不亢:“我就是西河村主事的,肖揚。王管家,有何指教?”
“肖先生!”王管家清了清嗓子,臉上擠出些笑容,“好手段啊!這么快就在這鬼哭灘站穩(wěn)了腳跟!佩服!我們鎮(zhèn)守大人說了,紫霄宗這批礦石,量不小,你們西河村人少力薄,怕是吃不下。不如我們兩家合作,我們出人手車馬,幫你們轉(zhuǎn)運,利潤嘛,好商量!三七,不,四六!你們西河村拿四!如何?”
條件聽起來似乎不錯。空手套白狼,轉(zhuǎn)手就能拿四成利。
窩棚邊的老村長,手指微微攥緊了。
趙鐵山則冷哼一聲,低罵道:“呸!想得美!咱們出力搭臺子,他們出車馬來拉貨,就要占六成?”
肖揚笑了笑,聲音清晰地傳過去:“王管家好意,心領(lǐng)了。不過,我們西河村雖然人少力薄,但自己的貨,自己還搬得動。就不勞黑水鎮(zhèn)的鄉(xiāng)親們費心了。”
直接,干脆,沒留一點余地。
王管家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沒想到對方拒絕得這么徹底。
“肖先生!”王管家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幾分威脅,“這怒江邊,可不是你西河村一家的地方!這江里的東西,見者有份!你們想吃獨食,怕是不合規(guī)矩吧?再說,你們這木頭臺子,能不能撐到船來,撐不撐得住卸貨,還兩說呢!”
“規(guī)矩?”肖揚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股冷意,“王管家,規(guī)矩是,誰能讓船靠岸,誰能把貨安安穩(wěn)穩(wěn)接下來,這貨就是誰的。我們西河村的臺子牢不牢,等紫霄宗的船來了,自然知道。至于這江邊……”
他頓了頓,抬手指了指腳下正在快速搭建的第二個支撐框架,又指了指那根橫跨江面的主纜,以及主纜下那些隱隱約約的垂索標(biāo)記。
“這片江,這片灘,從我們打下第一根樁子起,就是我們西河村老少爺們,用命掙來的活路!”
“誰想搶我們的活路,”肖揚的聲音陡然拔高,目光如電,掃向?qū)Π?,“那就讓他自己來江里,看看是我們先建的樁子硬,還是他的嘴硬!”
“你!”王管家氣得臉色發(fā)白。他身邊兩個漢子更是怒目而視,身上隱隱有氣血波動。
西河村這邊,趙鐵山“噌”地站了起來,手里拎著一根碗口粗的硬木杠子,眼神兇狠地瞪著對岸。他身后,幾十個青壯村民,也紛紛拿起了手邊的工具——斧頭、柴刀、鐵鎬,雖然不成章法,但那股子為了活下去豁出一切的狠勁,卻讓對岸的人心頭一凜。
江風(fēng)吹過,帶著濃濃的火藥味。
王管家看著對岸那些衣衫襤褸卻眼神兇狠的村民,又看了看那已經(jīng)快要成型的第二個支撐框架,最終,強行把火氣壓了下去。硬搶?對方占了地利,那木頭架子易守難攻。而且真動起手來,消息傳回紫霄宗,恐怕誰也別想拿到貨了。
“好!好!肖先生,有膽色!”王管家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句話,“那咱們就等著瞧!看你們這木頭臺子,能不能接住紫霄宗的船!我們走!”
說完,他狠狠一甩袖子,帶著人轉(zhuǎn)身回了營地。
看著對岸的人退去,西河村眾人先是沉默,隨即爆發(fā)出巨大的歡呼!
“肖先生牛氣!”
“嚇跑他們了!”
民心,在這一刻空前凝聚。肖揚腦海里,系統(tǒng)提示悄然浮現(xiàn):
【民心凝聚:45 → 58】
【警告:敵對勢力關(guān)注度上升。黑水鎮(zhèn)(王管家)態(tài)度轉(zhuǎn)為【敵意-觀望】?!?/p>
敵意?肖揚并不意外。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但他更在意的是那58點民心凝聚。超過一半了!這意味著,絕大多數(shù)村民,已經(jīng)從“將信將疑”變成了“愿意跟著干”!
“別松懈!”肖揚轉(zhuǎn)過身,對著歡呼的眾人喊道,“他們沒走遠,還在看著!咱們越早把臺子搭結(jié)實,他們就越不敢動歪心思!加把勁,今天太陽落山前,把第三個,第四個支撐架也立起來!把鋪面的木板都準(zhǔn)備好!”
“吼!”
干勁更足了。對岸的威脅,沒有嚇退他們,反而像一針強心劑,讓他們更加拼命。因為所有人都清楚,這碼頭,不僅是未來的活路,更是眼下他們能保住自己勞動成果的唯一倚仗!
太陽一點點升高,又緩緩西斜。
當(dāng)夕陽將怒江染成一片金紅時,四個堅固的“人”字形支撐框架,如同四只巨人的手臂,穩(wěn)穩(wěn)地托舉在江面上。框架之間,厚實的木板已經(jīng)鋪就了大半,一個簡陋、粗糙,卻足夠?qū)掗熀徒Y(jié)實的浮動平臺,已經(jīng)初具雛形。
平臺的一端,用更粗的藤纜和木樁,牢牢固定在岸邊的鷹嘴巖上。
西河村的第一個碼頭,在所有人的汗水和注視下,誕生了。
肖揚站在微微晃動的平臺上,腳下是滔滔江水,心中豪情涌動。他打開系統(tǒng)界面。
【新手任務(wù):奠基】
當(dāng)前進度:臨時浮動碼頭(主體結(jié)構(gòu)完成度 85%)
剩余時間:2天
快了。還差最后的加固和系泊設(shè)施。
他望向西方,那是怒江的上游,紫霄宗的方向。
“船,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路上了吧?!?/p>
他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絲弧度。
對岸,黑水鎮(zhèn)的營地里,王管家臉色陰沉地聽著手下的匯報。
“……四個大木架子,上面鋪了板,穩(wěn)當(dāng)著呢!西河村那幫人,跟瘋了似的干了一天……”
“廢物!”王管家一巴掌拍在臨時搭起的木桌上,“一群泥腿子,幾天功夫,還真讓他們搞出名堂來了!”
“管家,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真看著他們把貨吞了?”
王管家眼神陰鷙,看著江對岸那片燈火下依然在忙碌的身影,看著那個已經(jīng)成型的、在暮色中如同巨獸蹲伏的黑色平臺。
“吞?”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就怕他們,有命建,沒命用!”
“通知我們的人,后半夜動手?!彼麎旱吐曇?,對身邊的心腹吩咐,“不搶貨,也不殺人。去幾個人,帶上斧子,把他們那根主纜,還有連著岸邊的那些繩子,給我……砍了!”
“只要他們的臺子漂下去,散了架,我看他們拿什么接貨!”
夜色,如同濃墨,徹底淹沒了怒江兩岸。
西河村的窩棚里,鼾聲此起彼伏。連日的勞累,讓幾乎所有人一倒下就陷入了沉睡。
只有值夜的幾個村民,抱著工具,強打著精神,在碼頭平臺和岸邊來回巡視。火把在江風(fēng)中明明滅滅。
趙鐵山靠在一個木樁上,眼睛瞪得像銅鈴。肖先生特意交代了,今晚要格外小心。他信肖先生。
子夜時分,江風(fēng)更冷了,霧氣也升了起來。
對岸,幾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滑入了冰冷的江水中,嘴里叼著短刀,朝著那根橫跨江面的粗大竹纜游去。
危機,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毒蛇,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