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兒那只伸在半空中的手,像一件被遺忘的展品掛在那里。
精致的指甲都透著尷尬。
空氣里的甜香,此刻也變得有些發酸。
劉清韻干咳了一聲,想打個圓場,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現在看李劍星,怎么看怎么順眼,覺得這人雖然不近人情,但靠譜。
倒是劉清荷,看著宋婉兒那張由甜美轉為僵硬的臉,心里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郁結,竟奇異地散去了一絲。
她將落在李劍星背影上的目光收回來,聲音清清淡淡地對宋婉兒說:“他就是這個性子,你別介意。”
這話聽著是解釋,可那平淡的語氣,卻聽不出半點要替她解圍的意思。
宋婉兒只好訕訕地收回手,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沒關系,酷哥都這樣嘛。”
李劍星已經走到了最后一個衣箱前,打開,將那件備用的晚禮服拿了出來。
他沒再像之前那樣寸寸檢查,而是直接拎著衣服走到窗邊,借著最亮的自然光,只掃了一眼后頸和裙擺的幾個關鍵縫合處。
“這件沒問題。”他得出結論,將禮服遞給旁邊的助理,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沒再多看任何人一眼。
他做完這一切,看了一眼手表。
“晚宴六點開始,我會提前一小時回來,在我回來之前,你們不能離開這個套房。”
他看向劉清荷。
“有任何事,打這個電話。”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黑色方塊,放在茶幾上。
那東西看起來像個簡陋的尋呼機。
“這是什么?”劉清韻好奇地拿了起來。
“緊急呼叫器,按一下,我就知道。”
他說完,便拿起玄關的西裝外套,徑直拉開門走了出去,沒有半句多余的廢話。
門關上,將一室的尷尬和探究都隔絕在外。
宋婉兒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眼底的好奇和驚艷,已經悄然變成了幾分不甘和算計。
李劍星走出酒店,沒有叫車。他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匯入街上的人潮,幾個轉彎之后,便甩掉了身后可能存在的所有視線。
他拐進了一條地圖上都未必標注清晰的舊巷子,兩旁的樓房擠得密不透風。
墻皮斑駁,晾衣桿上掛著萬國旗似的衣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和油煙混合的味道。
巷子盡頭,是一家毫不起眼的電腦維修店。
招牌上的博士兩個字已經掉色,只剩下電腦維修還算清晰。
玻璃門上貼著今日盤點,暫停營業的紙條。
李劍星推門而入,門上的風鈴發出叮鈴一聲脆響。
店里,各種拆解開的電腦零件堆積如山,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身形瘦弱的青年正埋頭在一塊主板前,手里的電烙鐵滋滋作響。
聽到風鈴聲,他頭也不抬。
“關門了,看不見字?”
李劍星沒說話,徑直走到他面前,將一個用紙巾包好的小包和一個硬質的眼鏡盒放在了桌上那片唯一干凈的空地上。
青年手上的動作一頓,終于抬起頭。
他扶了扶眼鏡,鏡片后的眼睛,銳利得與他文弱的外表極不相稱。
他叫陳默。
“稀客。”
陳默放下烙鐵,拿起那個紙巾包打開,里面是那五枚竊聽器和一顆被燒熔的黑色膠狀物。
他只看了一眼,便將目光投向了李劍星。
“軍用的東西,市面貨沒這個工藝。”
他拿起其中一個最小的竊聽器,在指尖掂了掂。
“這玩意兒只要啟動,就會向固定終端持續發送定位和音頻信號,只要它還在發,就能反向追蹤。”
李劍星的眼神動了動。
陳默又拿起那個眼鏡盒,打開,里面是那根從針管里取出的,被折斷的針頭。
“這個,要查里面的成分?”
“來源。”李劍星言簡意賅。
“行。”陳默點了點頭,將東西都收了起來,動作小心得像在處理珍寶。
“換工作了?給大明星當保姆,日子過得挺滋潤。”
“工資高。”
“呵,”陳默輕笑一聲,靠在椅背上,“小雅怎么樣了?”
提到妹妹,李劍星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氣息,瞬間融化了一角。
他沉默片刻,聲音有些低沉:“老樣子。”
陳默沒再追問,他知道那是李劍星的死穴。
他站起身,從一個布滿灰塵的服務器機箱后面,拖出一把椅子。
“坐。”
李劍星坐下,高大的身形在這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有些局促。
“你在里面拉過我一把,這事不用說謝。”
陳默一邊說,一邊打開一臺看起來像是從垃圾堆里撿來的筆記本電腦,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起來,發出一連串密集的脆響。
屏幕上,無數代碼如瀑布般滾落。
李劍星看著他,沒有說話。
他的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另一番景象。
是那間過分寬敞明亮的客廳,是那個女人轉過身時,因為緊張而微微繃緊的背部曲線。
是他的指尖,觸碰到她后頸皮膚時,那細膩溫熱的觸感。
那感覺,像一根羽毛,在他粗糙的掌心輕輕劃過,留下了一道若有似無的癢。
他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仿佛那份觸感還殘留在指尖。
“喂,想什么呢?”陳默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李劍星回過神,眼底的情緒已經被收得一干二凈。
他看著屏幕上飛速滾動的代碼,將那點不合時宜的思緒強行壓了下去。
他需要錢。
為了小雅的病,他什么都可以做。
那個女人,只是一個雇主,一個能讓他以最快速度拿到錢的跳板。僅此而已。
“有結果了?”
“哪有那么快。”
陳默從一堆零件里翻出一個小巧的信號接收器,連接在電腦上。
“我在追蹤那些竊聽器最后一次發送信號的終端位置,對方很謹慎,用了好幾個虛擬基站做跳板,但尾巴沒擦干凈。”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停下,按下了回車鍵。
一張城市地圖出現在屏幕上,一個紅點,在地圖的某個區域不停閃爍。
“城西,一棟廢棄的爛尾樓。”
陳默指著那個紅點。
“信號源最后就消失在那里,要么是對方的臨時據點,要么,就是個陷阱。”
李劍星盯著那個紅點,眼神幽深。
“至于這個。”
陳默拿起那個裝著針頭的眼鏡盒。
“成分分析需要設備,我得找我師兄幫忙,這東西,我勸你別抱太大希望,能用上這種手段的,源頭很難查。”
“盡力就行。”
“行了,你可以滾了,別妨礙我干活。”
陳默揮了揮手,像在趕一只蒼蠅。
“給我一天時間,有消息了我聯系你。”
李劍星站起身,從口袋里掏出幾張鈔票放在桌上。
陳默瞥了一眼,罵了一句:“操,你有病啊?”
李劍星沒理他,轉身就走。
“等等!”陳默叫住他,從抽屜里扔過來一個U盤。
“拿著,你那個雇主身邊肯定不干凈,把這個插到她的常用電腦上,能掃出大部分木馬和監控軟件。算送你的。”
李劍星接住U盤,揣進口袋,這次沒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維修店。
風鈴再次響起,又歸于沉寂。
李劍星走出陰暗的巷子,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
他瞇了瞇眼,抬頭看向遠處那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酒店大樓。
那個地方,像一個華麗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