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心猛地一沉,動作僵住。他緩緩轉過身,對上黃月英那雙清澈卻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她并非質問,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審視。
“黃姑娘……”林墨張口,聲音有些干澀,腦中飛速思索著對策。硬搶或否認都是下策,在這機關重重的藏巧閣,他毫無勝算。
黃月英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解釋。她的目光掃過他蒼白的臉色和虛浮的腳步,又落在他剛才觸碰那卷皮卷的手指上。
“此圖……似乎與我家中一份殘缺失傳的祖傳圖譜,有些關聯。”林墨斟酌著詞句,半真半假地解釋,“家祖曾言,此物關乎家族傳承之秘,可惜圖譜大部已毀于兵火。今日得見,一時情難自禁,讓姑娘見笑了。”他試圖將動機引向私人的家族淵源,避免牽扯出星骸與密鑰。
黃月英微微偏頭,似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偽。她走近兩步,并未去看那皮卷,反而更仔細地觀察著林墨:“林公子,你身體抱恙,卻思路奇詭,能提出‘蓄水恒動’之想,絕非尋常士子。而你觀此圖時,眼神中的急切,也并非僅僅是尋回祖傳之物的欣喜。”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絲探究:“父親醉心巧術,心思單純,但月英卻看得出,你們此行,目的明確。這‘定星盤’殘圖,究竟關乎什么?”
林墨心中凜然,黃月英的敏銳遠超他的預期。他正不知如何回應,閣樓窗外,極遠處,似乎傳來一聲極其短暫而尖銳的鳥鳴,那聲音不似凡鳥,帶著一絲金屬刮擦般的質感。
幾乎是同時,黃月英臉色微變,猛地轉頭看向窗外某個方向,她那一直平靜無波的臉上首次出現了凝重的神色。“機關鳥被觸動了……西南方向,三里外,有強大的‘異常氣息’侵入警戒范圍。”
林墨瞬間明白了——黑袍人!他們真的來了,而且如此之快!
危機迫在眉睫,藏巧閣內的氣氛瞬間繃緊。
黃月英迅速回過頭,目光銳利地看向林墨,不再追問緣由,而是直接做出了決斷:“不管你們為何尋找此圖,現在,危險已至。父親不喜卷入紛爭,黃府不能成為戰場。”
她語速極快,伸手從那個卷軸架中利落地抽出了那卷暗黃色皮卷,塞到林墨手中:“拿上它,快走!從后園小門離開,那里有直通城外山林的秘徑!我會啟動府中機關,暫時阻撓來敵,但拖延不了太久!”
這突如其來的相助讓林墨一怔:“黃姑娘,你……”
“不必多言!”黃月英打斷他,眼神堅決,“我幫你們,非為你們,而是為父親,為黃府安寧。那‘異常氣息’充滿毀滅與死寂,絕非善類,不能讓其踏入府門半步!快走!”
她不再多看林墨一眼,轉身快步走向閣樓一角,在一個不起眼的燈座上一按,機括輕響,側面書架緩緩移開,露出一條向下的暗道。
林墨握緊手中那卷關乎昆侖之路的皮卷,不再猶豫,對黃月英深深一揖:“多謝姑娘相助,此恩林墨銘記!”說完,強提一口氣,踉蹌著踏入暗道。
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間,書架合攏。黃月英迅速操作了幾個機關,藏巧閣外傳來陣陣機括轉動、重物落地的聲響,整個黃府的防御體系正在被激活。她走到窗邊,望向西南方,眉頭緊鎖,低聲自語:“……星骸……墮落之鑰……這亂世,果然要亂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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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沿著昏暗的密道疾行,身體虛弱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但求生的本能和肩上的重任支撐著他。暗道出口隱藏在城外一片茂密的竹林里。
他剛沖出竹林,早已按照約定在此等候的荀勖、木風和山鼠立刻迎了上來。看到林墨手中緊握的皮卷和他更加難看的臉色,三人立刻明白事情有變。
“林兄,得手了?你的臉色……”荀勖急問。
“得手了,但黑袍人追來了!黃姑娘啟動了機關阻敵,我們必須立刻離開!”林墨急促地說道,將皮卷塞入懷中。
木風二話不說,一把將林墨背起。山鼠抽出“斬孽”古劍,警惕地環顧四周。
“往哪里走?”荀勖快速問道,攤開隨身攜帶的簡陋地圖。
林墨伏在木風背上,目光掃過地圖,手指指向西南方向的一片山區:“不能走官道,也不能回襄陽城。往武當山方向,借山林隱匿行蹤!黑袍人氣息來自西南,我們偏要迎其側翼而行,或可出其不意!”
“好!”荀勖立刻贊同,“武當山巒重疊,易于藏身,或許還能找到暫時落腳之處療傷!”
四人不再耽擱,由熟悉山林的山鼠在前探路,木風背著林墨居中,荀勖斷后,一頭扎進了莽莽蒼蒼的山林之中。
就在他們離開后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黃府西南方向的天空中,一道籠罩在寬大黑袍中的身影懸浮于低空,他周身彌漫著令人窒息的陰暗氣息,腳下是一片被某種腐蝕性力量摧毀的機關獸殘骸。他面具下的目光冰冷地掃過已然機關盡啟、如同刺猬般的黃府,又望向武當山的方向,喉嚨里發出一聲沙啞而扭曲的低笑:
“密鑰的氣息……還有‘定星’的波動……逃向深山了嗎?垂死掙扎,徒增樂趣……”
黑袍拂動,他并未強行沖擊黃府,身形化作一道黑煙,朝著武當山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追攝而去。狩獵,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