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
整座縣城像是被一口巨大的黑鍋扣住,死寂得令人窒息。
城西方向,竟被暗淡的血色籠罩。
踏、踏、踏。
清脆的腳步聲在空曠的長街上回蕩。
林澈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冷冽如刀的眸子。
穿過最后一條巷弄,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卻也變得光怪陸離。
原本空曠的晾曬場,此刻已完全變了模樣。
漫天紅綢如斷裂的腸子般從夜空中垂落,隨風飄蕩。地面上鋪滿了厚厚一層黃色的紙錢,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脆響。
巨大的戲臺燈火通明。
但那不是燈籠,而是一團團懸浮在空中的幽綠鬼火。
臺下,數千名百姓依舊保持著白天的姿勢,密密麻麻地站著。
他們面色青灰,雙眼翻白,嘴角掛著僵硬詭異的微笑,死氣沉沉地盯著戲臺。
“好大的排場。”
“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
“桀桀桀……”
一陣怪笑聲,在四周響起,讓人耳膜生疼。
“林大夫果然是信人,竟真敢單刀赴會。”
戲臺之上,那層層疊疊的帷幕突然無風自動。
只見那個身穿大紅喜袍的侏儒班主,正盤腿坐在一張太師椅上。
他手中把玩著兩個核桃大小的骷髏頭,臉上畫著半哭半笑的臉譜。
“可惜啊,你來得太早了。”
侏儒班主陰惻惻地笑道,“吉時未到,新娘未至。既然林大夫這么急著入戲,那便先賞你一出《萬鬼食人》作為開胃菜吧!”
啪!
他手中的骷髏頭猛地一撞。
隨著這聲脆響,戲臺四周的陰影里,突然傳來了密集的“咔噠”聲。
緊接著,無數道黑影從紅綢后、戲臺下、甚至是從那些百姓的影子里鉆了出來!
那是一個個只有半人高的皮影戲偶!
“殺!”
侏儒班主手指一勾。
呼啦——!
數百個皮影傀儡如同潮水般涌向林澈,尖銳的兵器在鬼火下閃爍著藍幽幽的毒光。
“這就是你的倚仗?”
林澈看著這漫山遍野的傀儡,不僅沒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數量再多,也不過是些爛木頭罷了。”
轟!
煉臟境大成的氣勢毫無保留地爆發,林澈周身衣袍鼓蕩,仿佛憑空卷起了一陣狂風,將逼近身前的紙錢盡數卷飛。
他雙手猛地一揚,寬大的袖袍如同兩朵烏云炸開。
“暴雨梨花!”
咻咻咻咻咻——!
令人頭皮發麻的破空聲驟然響起。
整整三十六枚玄鐵針,在這一刻傾巢而出!
這是《卻邪渡厄針》達到小成境界后,結合煉臟境龐大氣血才能施展的群殺絕技!
每一枚銀針之上,都裹挾著赤紅色的純陽內勁,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道耀眼的流光。
噗噗噗噗!
沖在最前方的皮影傀儡,甚至還沒看清發生了什么,便被流光貫穿。
玄鐵針上附帶的【顫針】瞬間爆發,那些看似堅硬的骨骼與獸皮,在針勁的震蕩下如同紙糊一般炸裂開來!
僅僅一息之間。
沖在最前面的數十具傀儡,便化作了漫天飛舞的碎屑。
“什么?!”
戲臺上的侏儒班主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骷髏核桃差點捏碎,“以氣御針?還能同時操控這么多?!”
“你這根本不是普通的煉臟境!”
就算是煉臟境武者,內力也有窮盡之時,哪有人像林澈這樣,把珍貴的內勁附著在暗器上當雨灑的?
這簡直是敗家!
“還沒完呢。”
林澈神色冷漠,十指連彈。
那些射出去的玄鐵針并未落地,而是在某種奇異氣機的牽引下,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詭異的弧線,竟然折返而回,再次洞穿了第二波涌上來的傀儡!
這就是《卻邪渡厄針》的霸道之處——氣不絕,針不停!
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林澈身前三丈之內,已成禁區。
滿地都是殘肢斷臂,那些氣勢洶洶的皮影大軍,竟連林澈的衣角都沒摸到,便折損過半。
“好!好!好!”
侏儒班主怒極反笑。
“沒想到蘭陽縣這種破地方,還能出你這么個怪胎。”
“既然小的們不夠看,那就讓角兒來陪你玩玩!”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戲臺中央。
“請——鎮臺大將軍!”
轟隆隆!
戲臺的地板突然裂開,一個高達三米的巨大黑影緩緩升起。
那是一尊披著重甲、手持關刀的巨型傀儡!
它并非用木頭制成,而是用尸體縫合的!
【檢測到厲煞級詭厄伴生體:縫合尸將。】
【實力評估:煉臟境后期。】
【弱點:關節連接處的尸魂線。】
面板的提示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吼——!”
尸將發出一聲沉悶的咆哮,聲音如同破鑼,震得人耳膜生疼。它手中的關刀足有門板寬,帶著呼嘯的風聲,朝著林澈當頭劈下!
這一刀,勢大力沉!
“來得好!”
林澈眼中戰意升騰,不退反進。
他腳下步伐變幻,身形如游龍般側滑,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恐怖的一刀。
轟!
關刀砸在地上,瞬間劈出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碎石飛濺。
“死!”
尸將動作雖然笨重,但變招極快,手腕一翻,關刀橫掃千軍,封死了林澈所有的退路。
“硬拼力量,我比不過它。”
林澈泰然自若,瞬間做出了判斷。
這怪物的力量已經超過了人類的極限,硬碰硬是找死。
“你的弱點,太明顯了。”
林澈身形猛地拔高,竟踩著那橫掃而來的關刀刀背,如同一只輕靈的燕子,瞬間欺近了尸將的胸口。
【破妄】!
在他的視野中,這看似無敵的尸將身上,密密麻麻地纏繞著無數根紅色的絲線。
這些絲線如同神經一般,連接著它身體的各個部位,最終匯聚在戲臺上方侏儒班主的手指上。
牽絲戲!
只要斬斷這些線,這怪物就是一堆爛肉!
“給我……斷!”
林澈右手一揮,一枚泛著淡淡幽綠光芒的玄鐵針出現在指尖。
那不是普通的氣血之光,而是……
【蝕靈毒勁】!
咻!
這一針,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卻快到了極致,刁鉆到了極致。
它避開了尸將堅硬的鎧甲,精準地刺入了它脖頸連接處的一團紅線糾結點。
嗤——!
如同滾油潑進了雪地。
那一抹幽綠色的毒勁瞬間爆發,順著那些紅色的控制絲線瘋狂蔓延!
“吱吱吱——”
虛空中竟然傳來了絲線被腐蝕的慘叫聲。
“什么東西?!”
戲臺上,正操控著尸將的侏儒班主臉色大變。
他感覺到一股極其陰毒且帶有腐蝕的力量,正順著絲線向他的神魂反噬而來!
“毒?!你竟然還會用毒?!”
他驚恐地想要切斷聯系,但已經晚了。
嘭!嘭!嘭!
尸將體內傳來一連串爆響,那是控制絲線崩斷的聲音。
原本威風凜凜的尸將,動作瞬間僵硬,隨后像是一座坍塌的大樓,轟然倒地,變成了一堆散發著惡臭的尸塊。
“噗——!”
反噬之力傳來,侏儒班主狂噴出一口黑血,整個人從太師椅上跌落下來,氣息瞬間萎靡。
他死死地盯著站在尸塊堆上的林澈,眼中終于露出了恐懼。
“破妄眼……毒內勁……還有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針法……”
“你到底是誰?!鎮妖司絕對培養不出你這種怪物!”
林澈甩了甩手上的污血,一步步走向戲臺,聲音冰冷。
“我是誰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的戲,唱完了。”
“該謝幕了。”
林澈抬起手,九枚淬了毒的玄鐵針再次浮現。
“不!還沒完!”
侏儒班主眼中閃過一絲怨毒與瘋狂。
他猛地一拍戲臺地板,整個人竟然化作一團黑煙,瞬間鉆入了戲臺后方的帷幕之中。
“林澈!你毀我心血,傷我神魂!這筆賬,我會找你討回來的!”
“你以為你贏了嗎?”
“好戲……還在后頭!”
“你的妹妹,就是我預定的花旦!今晚,就讓她在夢里嫁給鬼王吧!哈哈哈哈!”
隨著那癲狂的笑聲漸漸遠去,整座戲臺開始劇烈搖晃,那些掛著的紅綢突然燃燒起來,化作漫天鬼火。
“幻術?”
林澈一針刺入虛空,卻刺了個空。
對方顯然早有準備,借助這戲臺的陣法,施展了某種類似金蟬脫殼的秘術逃遁了。
“想跑?”
林澈看著那漸漸虛幻的戲臺,并沒有盲目追擊。
他知道,這侏儒班主雖然受了傷,但畢竟是厲煞級詭厄的本體,沒那么容易死。
而且……
林澈摸了摸手腕,那里有一根若有若無的因果線正在微微顫動。
那是【蝕靈毒勁】留下的標記。
“中了我的毒,你逃到天涯海角,也別想擺脫。”
林澈轉過身,看向身后那數千名依然呆立、但眼神逐漸恢復清明的百姓。
“今晚只是個開始。”
他望著醫館的方向,眼中寒芒閃爍。
“既然你想動我妹妹,那我就把你的老巢……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