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白玉符詔的光芒并不刺眼。

它只是亮了起來，像一塊被溫水浸泡過的暖玉。

一道灰線從符詔的筆畫中滲出，細得像一根蛛絲。

灰線脫離符詔，飄向韓林。

它所經過的地方，空氣凝固，然后碎裂，化作無形的塵埃。

風停了。

聲音消失了。

韓林身后的神機衛大軍，數萬修士，所有人的臉上都凝固著上一刻的表情，像是變成了一尊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他們的思維被凍結，他們的五感被剝奪。

整個世界，只剩下那道緩慢飄來的灰線。

韓林無法動彈。

他的身體，他的神魂，都被一股來自更高層面的力量死死釘在原地。

他眼睜睜看著那道灰線靠近。

他能感覺到自己皮膚上的生機正在被抽離。

他胸口剛剛愈合的傷口，新生的血肉開始枯萎，變黑，化作灰燼飄散。

識海之中，幽藍色的系統界面被染上了一層血紅。

【警告！遭遇高能法則攻擊！】

【世界底層代碼正在被強行覆蓋！】

【系統權限受到壓制……正在被剝離……】

一行行血色的文字瘋狂刷新，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慌。

系統，這個他最大的依仗，正在被對方的規則抹殺。

“凡人豈能窺天？”

化神老祖的聲音在韓林的神魂深處響起，冰冷，不帶一絲情感。

“在本座的【枯萎】法則面前，一切生命都將歸于寂滅。”

“你的秘密，你的掙扎，都毫無意義。”

灰線觸碰到了韓林的眉心。

韓林的意識開始模糊，神魂仿佛要被這道灰線徹底分解。

就在他即將被完全抹去的前一剎那。

血紅色的系統界面，所有刷新的警告文字全部靜止。

一行全新的，金色的文字，在屏幕中央浮現。

【檢測到未知但可解析的法則結構……】

【符合緊急進化協議……】

【嘗試解析……】

【解析進度1%……15%……47%……】

金色的進度條在韓林的識海中飛速前進。

外界，老祖看著韓林的身體開始一寸寸化為灰燼，從腳開始，蔓延到小腿。

他那干枯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個類似滿意的表情。

他準備收回目光。

可他眼中的幽火，卻猛地一跳。

那道已經沒入韓林眉心的灰線，停住了。

它不再前進，也不再后退，像一根被卡住的釘子。

而韓林身體的崩潰，也停止在了膝蓋的位置。

“嗯？”

老祖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

他催動神念，想讓那道法則之力徹底碾碎韓林。

可那道灰線，如泥牛入海，毫無反應。

韓林的識海中。

【解析進度99%……】

【解析成功！】

【目標為：高維法則【枯萎】之投影碎片！】

【法則結構已記錄！數據庫開始升級！】

【警告！宿主神魂即將崩潰！系統能量不足以抵御法則侵蝕！】

【觸發最高權限指令：吞噬！】

【系統模塊更新……開啟【法則吞噬】功能！】

金色的大字占據了整個界面。

下一刻，韓林感覺那股釘死自己神魂的恐怖壓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極度的渴望。

像一個餓了三天的人，看到了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

韓林原本渙散的眼神，重新凝聚。

他抬起頭，看向那道從自己眉心延伸出來，連接著老祖手中符詔的灰線。

他的眼中沒有了恐懼，只剩下純粹的食欲。

他動了。

在老祖錯愕的目光中，韓林抬起了雙手。

他沒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他張開雙臂，主動抱住了那道代表著死亡與終結的灰色光束。

“你……”

老祖第一次說出了話，聲音沙啞干澀，如同兩塊砂紙在摩擦。

他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幕。

一個凡人，一個元嬰期的螻蟻，竟然去擁抱一道真神法則？

他瘋了嗎？

韓林沒有瘋。

他抱著那道灰線，感覺像抱著一根冰涼的鐵棍。

然后，他張開了嘴。

他對著灰線，吸了一口氣。

那道凝實得如同實質的灰線，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它前端的部分開始變細，拉長，像一根被用力拉扯的面條。

一絲絲灰色的氣流，順著韓林的口鼻，被他吸入了體內。

“不……這不可能！”

老祖臉上的肌肉抽動，他想切斷法則的聯系，可他發現自己做不到。

他手中的白玉符詔，此刻像一塊烙鐵，死死粘在他的掌心，瘋狂抽取著他本就不多的壽元與神魂，維持著法則的輸出。

而輸出的法則之力，正在成為對方的食物。

韓林閉上了眼睛。

他能感覺到，那股冰冷、死寂的力量涌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這股力量試圖枯萎他的經脈，寂滅他的生機。

可在系統全新的【法則吞噬】模塊下，這股力量的所有“惡意”都被過濾。

剩下的，是最純粹的，關于“枯萎”的規則信息。

他的身體，他的神魂，都在貪婪地吸收著這些信息。

【恭喜宿主，提取【枯萎法則碎片（微量）】！】

【系統數據庫升級中……】

【神魂強度小幅度提升……】

【身體正在適應法則之力……】

韓林吸食的速度越來越快。

那道灰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暗淡，稀薄。

老祖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他那干枯的皮膚下，僅剩的一點血肉正在快速干癟下去。

他眼窩里的兩點幽火，也開始明滅不定，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他敗了。

敗得莫名其妙，敗得無法理解。

他最強的底牌，他引以為傲的“上界真符”，不僅沒有殺死敵人，反而成了對方的補品。

咔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老祖掌心的白玉符詔，表面出現了一道裂紋。

連接著韓林與符詔的最后一道灰線，被韓林一口吸盡。

韓林打了個嗝。

他松開雙臂，那道曾經讓他毫無反抗之力的法則，已經消失無蹤。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

膝蓋以下化為灰燼的部分，正在以一種奇異的方式重生。

不是血肉重生，而是一些灰色的霧氣在凝聚，塑形，最終變成了和他原來一模一樣的雙腿。

只是皮膚的顏色，比之前更白了一些，帶著一種玉石般的質感。

他胸口的傷口也已經完全愈合。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恢復了流動。

風重新開始吹拂。

遠處的數萬修士軍團，從被凍結的狀態中解脫出來。

他們茫然地看著前方，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

他們只看到韓林城主和那個恐怖的老怪物對峙著，然后天地就靜止了。

再次恢復時，韓林城主完好無損地站在那里。

而那個老怪物，卻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身體搖搖欲墜。

劉月娥掙扎著站起身，她同樣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她看到韓林沒事，提著的心終于放下。

老祖死死地盯著韓林。

他手中的白玉符詔，在法則之力被吞噬殆盡后，裂紋遍布，最終“啪”的一聲，化作了一堆無用的白色粉末，從他指縫間滑落。

“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虛弱和極致的恐懼。

韓林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他能感覺到，一股全新的力量，正在自己的體內流淌。

那是一種冷漠，死寂，可以剝奪萬物生機的力量。

【枯萎】。

他抬起頭，睜開了眼睛。

他的瞳孔深處，倒映著老祖那張驚駭欲絕的臉。

在那漆黑的瞳仁里，一抹灰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韓林看著老祖，像是在看一道菜。

他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

“味道不錯。”

他開口，聲音平靜。

“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