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種?”
顧昭抿嘴,“怎么能這么說呢?”
她想起上輩子那個生物學渣爹,嘟囔道,“有的爹有還不如沒有……你媽媽對你好嗎?”
遲野頓了一下,才道,“好……也不好,但我理解她。”
遲野的媽媽,是一個小城市家庭里的獨生女,在市里有房有車,雖然無法大富大貴,但是生活安穩,只要不出大事,找個工作之后也能清閑度日。
只是可惜,他媽媽年少不懂事,聽信了一個所謂好友的謊言,堅持要去大城市打工賺錢。
她覺得小城市沒有未來,也沒有她想要的生活,更沒有電視劇里那樣玉樹臨風的男主。
大城市機會多,有她夢中的都市麗人生活,也有各種富家子弟。
“這樣想也沒有錯”,顧昭倒是贊同,“大城市能見識到的確實要更多。”
只要不算太差,在大城市里能見到的世面、享受到的服務確實往往要比小城市好的多的多。
畢竟大城市各種服務太多了,都在卷,而卷生卷死的結果就是,極致的卷帶來極致的性價比。
顧昭是個網絡沖浪小能手,她在網上看過全國各地的人的消息,自然也知道,比方說小蛋糕小甜品、美甲美發之類的這種服務,在大城市里四五十就能享受到好的服務,因為太卷了。
但是在小城市里,這種價格卻享受不到,甚至還可能更貴呢。
所以顧昭可以理解遲野媽媽的選擇。
遲野也點頭,“我知道,但是我媽她被人騙了。”
她學歷并不算高,只是普通的二本文科,來大城市要么做銷售,要么就是工資很低的文職,還是那種沒什么含金量的那種。
大城市的生活,完全不是她幻想的那樣。
甚至她連個單獨的房子都租不起,還要與人合租。
“后面她就被人騙著偷渡去美區了,當一個黑工躲在貧民區,硬是留在了美區。”
后面的,不用遲野講,其實顧昭也大概能猜到了。
被人騙著過去的,連語言都不通,也沒有身份,自然是任打任罵,幾乎和被騙去緬北沒什么區別。
“她經常會喃喃自語說想回家,懷上我的時候,她想打胎,但是沒有錢買藥,最后只能把我生下來了。”
所以遲野的母親是恨遲野的,因為她恨遲野那個不知道在哪兒的父親,那個男人曾經說過,會帶她離開的。
可是他那一夜過后再也沒有回來,只給她留下了一些錢。
“我媽說我爸是她撿的,撿到的時候還受了傷”,遲野冷漠道,“至于后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但顧昭卻有點疑惑。
受傷?難不成遲野那個爸還不簡單?
“我的出生給她本來就不寬裕的生活雪上加霜”,遲野道,“所以我很理解她恨我……”
遲野的媽媽那時候年紀也不大,產后抑郁之后性格暴躁,喜怒無常,經常打罵遲野,并且染上了d癮。
其實在那個貧民窟,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有d癮,遲野的母親之前就染上過了,但后面因為實在沒錢買,才勉強戒掉了。
可是遲野他那個爸走之前留了一些錢,手里有錢之后,自然就能買的起d品。
那些回憶實在是太壓抑,遲野也無法理解自己的感情,“我想,也許去世對她也是一種解脫。”
母親病死之后,遲野必須要把她火化。
在那個該死的貧民窟,尸體也是可以用來牟利的對象。
遲野相當于把自己賣了,才勉強湊了所有錢,把母親的尸體火化。
至于墓地,那是不可能的,根本買不起。
“我把她的骨灰撒到了大海里。”
那個時候遲野根本不知道母親嘴里喃喃自語的華國到底在哪里,他甚至連貧民區都沒有出過。
遲野臉上有些茫然,“我把她的骨灰撒到大海里了,因為我聽人說過,海水是相連的。”
而小小的遲野想,希望大海能將她的骨灰帶回她的家鄉。
“我不恨她,但我也不愛她,我感激她給了我生命”,遲野道,“但是我還是會想,當初她不把我生下來就好了。”
那么她就不會產后抑郁,她也許還能活很久。
顧昭卻看著遲野,然后湊近他,認真道,“但也許你也在某個時間陪伴了她……你不也說了嗎?她生病的時候也是你在照顧她。”
“遲野”,顧昭道,“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還會長大,未來還有很遠。”
遲野安靜的聽著顧昭說話。
他很敏銳,有一種比年齡更靠譜的直覺。
此刻遲野就覺得,眼前這個小公主,似乎很厲害,也很聰明,比他想象中還要好。
“遲野,你想不想改名啊?”
遲野眼神沉靜的看著顧昭,然后認真問道,“和你姓嗎?我要叫什么?顧野?”
聽起來還不錯。
“咳咳。”
顧昭被驚的干咳一聲,擺手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如果不喜歡野這個字,也可以改一個別的。”
既然不是和顧昭姓,那遲野就覺得沒有必要改了。
他搖了搖頭,“沒有必要。”
“那就把野種這個詞忘掉吧”,顧昭看著遲野,認真道,“野的含義有很多啊,比方說現在網上就流行一句話,叫——”
“人生是曠野。”
“遲野,我喜歡這句話”,顧昭對著遲野笑起來,“人生是曠野。”
遲野看著顧昭,不恥下問,“曠野是什么意思?我聽不懂。”
文盲小崽子。
顧昭樂了,拿出手機打字給遲野看。
“曠野”,顧昭道,“原本的意思是指是空曠的原野,但人生是曠野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我們都是自由的,世界很大,我們可以四處漂泊。”
“遲野,你也是曠野,你也是自由的。”
曠野。
遲野安靜的在心里念了幾遍這個詞語。
他很聰明,甚至會舉一反三。
于是遲野看著顧昭,然后道,“你說你長大后要走遍世界各地,你也很自由。”
顧昭聽到遲野很認真的道,“顧昭,我要一直跟在你的身邊,保護你。”
“你才是我自由的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