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全是。”
崔遠搖搖頭,“還是有些說法的,這第一條,便是敬。”
“入廟之前,不說需得焚香沐浴,但總歸是要收拾干凈,入廟之后,靜心凝神,切不可有絲毫雜念,更不可對廟中靈印有半分不敬。”
姜月初微微頷首。
這一點她倒是理解。
求人辦事還得遞根煙,何況是求那天地萬靈的一絲真意?
“這第二條,便是量力。”
“武廟之中,靈印眾多,雖說都是咱們人族先賢從天地間求來,但也分個三六九等。”
“有的溫和,有的暴烈,有的更是兇戾異常。”
“你神意一開,那些靈印若是感應到了,自會做出回應。”
“若是那溫和的也就罷了,若是惹來了那等兇戾的......”
崔遠頓了頓,伸手指了指自個兒的腦門。
“若是本身底蘊不夠,神意不堅,強行去接那等大機緣,輕則神魂受損,變成了癡呆,重則......身死道消。”
姜月初眉頭微挑,“還有這等說法?”
“自然。”
崔遠嘆了口氣,“每年總有些自命不凡的天驕,眼高于頂,非要去求那等最頂尖的靈印,結果......嘿,好好的苗子,還沒長成大樹,就先夭折了。”
“所以,若是感覺到不對,切記,立馬斷了那念想。”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姜月初點點頭。
“那這第三條呢?”
“第三條......”
崔遠咧嘴一笑,“嘿嘿,便是聽天命。”
“哪怕你前兩條都做到了,能不能求得靈印,還得看運氣。”
“有時候,你相中了人家,人家看不上你,有時候,人家相中了你,你又覺得差點意思。”
“這玩意兒,跟找媳婦一樣,講究個緣分。”
姜月初:“......”
不是......
說來說去,不還是講運氣么?!
靠!
崔遠也自知說的有些不對,咳嗽一聲,趕緊扯開話題,“有沒有覺得朝廷查驗,太過繁瑣,甚至有些折辱人?”
“并沒有。”
姜月初搖搖頭,倒沒這個心思。
在她看來,朝廷既然開了這道門,有所防備,也是正常。
崔遠聞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姜郎將是個明白人。”
“朝廷雖然查得嚴,規矩多,但這武廟的大門,只要你身家清白,功績足夠,便是敞開的。”
“而且,一旦你求得靈印,成了點墨境,朝廷除了讓你繼續履職,并無其他苛刻的約束,一身本事,是你自個兒的。”
說到這,崔遠冷笑一聲,指了指遠處城內幾座高聳入云的樓閣。
“看見那幾處了么?”
“那些個傳承久遠的世家大族,底蘊深厚,族中皆供奉著類似于靈碑之類的傳承之物。”
“里面封存的,是他們自家先祖,或是花費大代價從天地間拘來的靈印。”
“只要你肯點頭,憑你的天賦,任何一家都不會拒絕,甚至會敲鑼打鼓地把靈印捧到你面前,助你立刻破境。”
“甚至,還能給你提供源源不斷的資源,助你日后種蓮,乃至觀山。”
姜月初瞇起眼,“代價呢?”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若是真有這等好事,這世上的武者,還不都去給世家當狗了?
“代價?”
崔遠嗤笑一聲,搖搖頭,“你的命,甚至你的子孫后代的命,便都是主家的了,一旦你生出二心,或是想要反噬主家,只需主家一個念頭......”
“懂了。”
姜月初淡淡吐出兩個字。
她這人雖然愛占便宜。
但這輩子好不容易活得有點人樣。
若是為了這點墨境,去給人家當狗......
崔遠見她神色平淡,并無半點意動,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每年不知有多少心高氣傲的天才,在武廟碰了壁,轉頭就跪在了世家的大門口,求著給人當狗。”
“可他們也不想想......”
“脊梁骨都斷了,就算修為再高,也不過是條看起來兇一點的看門犬罷了。”
“武道一途,修的是身,更是心。”
“若是心都跪下了,這武道之路,也就走到頭了。”
姜月初也跟著站起身。
這番話,倒是說得透徹。
“多謝崔大人解惑。”
...
二人又閑聊了一陣。
崔遠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日頭已然爬上了正中,拍了拍膝蓋上的袍角,站起身來。
“時候差不多了。”
“若是錯過了吉時,哪怕你運氣再好,那武廟的大門也是不開的。”
姜月初聞言,也不敢怠慢,起身跟上。
出了偏廳,穿過幾道回廊。
總司的后門,正對著巍峨皇城的東側偏門。
門口并未像總司那般站著許多人,僅僅只有兩人。
但這兩人,身著金鱗重甲,面覆獸首銅面,手持長戈,一身氣息凝而不發。
姜月初打量了二人一眼,心中有些郁悶。
好家伙......
自己在隴右也算頂尖的一小撮,可到了長安,怎么感覺誰都比自己強。
哪怕是崔遠這等在總司里混跡多年的老油條,到了這兒,也不自覺地收斂了散漫之色。
他從懷中掏出令牌,雙手遞上。
衛士接過,仔細查驗了一番,又看了看姜月初。
并未說話,只是揮了揮手。
兩人一前一后,走入皇城。
雖是偏門,卻也氣象森嚴。
姜月初瞇起眼,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這大唐的皇城。
崔遠壓低了聲音,“武廟雖然設在皇城之內,但位置偏僻,在西北角的太液池旁。”
“這一路上,咱們得穿過好幾處禁地。”
他神色嚴肅,叮囑道:“莫要東張西望,更莫要亂打聽。”
“這皇城里,住的可不僅僅是陛下,還有后宮的娘娘們,若是沖撞了哪位貴人,或是看見了什么不該看的......”
姜月初神色淡然,目不斜視。
“卑職明白。”
她對那些所謂的皇家秘辛,沒有半點興趣。
只要不耽誤她求取靈印,別說是娘娘,就是皇帝在她面前裸奔,她也懶得多看一眼。
兩人沿著宮墻根,快步疾行。
偶爾遇到巡邏的羽林衛,也只是遠遠避開。
或許是覺得太過無趣,崔遠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開了口。
他側過頭,上下打量了一番身旁的少女。
玄衣勁裝,身姿修長挺拔。
雖說常年混跡在鎮魔司里,沾染了幾分殺伐氣,但這副皮囊,確實是生的極好。
尤其是那股子清冷出塵的氣質,在這脂粉氣濃郁的皇城里,更是獨樹一幟。
“其實......”
崔遠摸了摸下巴,壓低聲音笑道:
“除了武廟求印,或者投靠世家,這世上還有第三條路,能讓你一步登天。”
姜月初腳步微頓,有些疑惑。
“第三條路?”
“不錯。”
崔遠指了指不遠處,“以姜郎將這般姿容,若是能被陛下看中,選入宮中,封個皇妃什么的。”
“到時候,這一國之氣運加身,什么靈印求不得?”
“哪怕是只想當個富貴閑人,那也是幾人之下,萬人之上啊。”
話未說完。
崔遠只覺得后背一涼。
他下意識地用余光看去。
見身旁的少女,臉色黑沉。
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砍人。
對于姜月初而言。
哪怕是為了變強,為了活命,有些底線可以靈活調整。
但......
給皇帝當妃子?
“崔大人。”
姜月初咬著牙,皮笑肉不笑道:“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
崔遠也自知失言,老臉一紅,干笑兩聲,“咳咳......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年輕人火氣就是大......
他訕訕地轉過身,腳下步子加快了幾分。
“快走快走,馬上就到武廟了。”
“莫要誤了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