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并未理會那瑟瑟發抖的太監,只是隨意地擺了擺手。
“你先退下。”
“是......是!”
老太監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退出了大殿。
皇帝直起腰,神色恭敬,卻難掩眼中的焦急。
“高祖,方才那異象......”
“不必查了。”
老人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神色平靜,“那是從武廟里出來的動靜?!?/p>
“武廟?”
皇帝一愣,隨即臉色大變,“莫非是有絕世妖魔,潛入了武廟?!”
如果是這樣,那事情就大條了。
武廟乃是大唐武運之根基,若是出了差池......
“妖魔?”
老人嗤笑一聲,抬起眼皮,看了皇帝一眼。
“哪來的妖魔,不過是個小丫頭?!?/p>
“......”
皇帝徹底懵了。
人能弄出這般動靜?
白龍翻云,猛虎踏空,黑熊鎮世......這哪一點像是人能干出來的事?
“丫頭?是姜......姜月初?!”
“正是她。”
老人放下茶盞,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這丫頭,了不得,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我大唐竟是又走出一位于天地間,自行尋得一道靈印的麒麟兒?!?/p>
皇帝愣在原地,久久無言。
萬靈共鳴,印求于人。
這不僅是天賦卓絕,更是身具大氣運之象!
“我大唐......”
皇帝喃喃自語,“竟出了這般人物?”
“好好用她?!?/p>
老人站起身,理了理衣袍,“或許,未來大唐千年便要靠她了?!?/p>
“若是用不好......”
老人沒有說下去,只是深深地看了皇帝一眼。
身形漸漸淡去,直至消失不見。
殿內重回平靜。
皇帝站在原地,許久未動。
此時此刻,他腦海中全是那個少女的身影。
清冷,孤傲。
這般人物,若真能忠于朝廷,何愁大唐不興?
“來人。”
皇帝忽然開口。
殿門被推開,老太監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陛下?”
皇帝抬起頭,目光幽深。
“姜洵一案,如今是魏文達在審吧?”
老太監一愣。
怎么突然又問起這個了?
前些日子,陛下不是還嫌魏文達辦事拖沓,遲遲不肯結案,甚至還讓他去傳旨催促了嗎?
想到這,老太監心里咯噔一下。
莫不是陛下又要問責?
他連忙躬身,小心翼翼地回話,甚至還想替魏公稍微開脫兩句。
“回......回陛下?!?/p>
“魏公那邊......似乎是有些新的線索要核查,所以......所以至今還未曾結案。”
說完,老太監把頭埋得低低的,準備挨罵。
然而。
預想中的怒罵并未傳來。
“沒結案?”
皇帝的聲音里,竟是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驚喜。
“沒結就好......沒結就好啊!”
老太監茫然地抬起頭。
只見年輕的天子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竟是露出了幾分笑意。
“傳朕旨意?!?/p>
“姜洵一案,茲事體大,疑點重重,切不可草率定罪!”
“讓他給朕細細地查!慢慢地審!”
“若是缺人手,便從刑部調!若是缺銀子,便從內庫撥!”
“總之......”
皇帝瞇起眼,眼中精光閃爍。
“這案子,先給朕壓著。”
“沒有朕的旨意,誰也不許結案!”
老太監張大了嘴巴,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是唱的哪一出???
前幾天還催命似的讓人家快點砍頭。
今兒個怎么就突然轉了性子,要細查慢審了?
“還不快去?!”
見老太監發愣,皇帝眉頭一皺,呵斥道。
“是是是!奴才這就去!”
老太監一個激靈,連忙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伴君如伴虎。
古人誠不欺我!
...
經歷了前幾日那一出遮天蔽日的異象。
長安間的喧囂非但未減,反而更甚。
茶樓酒肆里,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唾沫橫飛地編排著祥瑞降世的段子。
百姓們交頭接耳,爭論著那白龍與黑熊究竟是哪路神仙的坐騎。
就在這滿城沸騰之際。
噠噠噠——
一陣馬蹄聲,自城外官道傳來。
城門口的衛兵剛要喝止,待看清那馬背上的身影,到了嘴邊的呵斥瞬間咽了回去,慌忙搬開拒馬。
“讓開!都讓開!”
路旁的行人紛紛避讓,驚疑不定地望著那卷起的煙塵。
只見一行數十騎,如黑色的利箭般射入城門。
這些人皆未著甲胄,而是穿著清一色的玄色錦袍。
胯下皆是玄黑赤瞳的高壯妖馬。
面容冷峻,風塵仆仆。
“這是......鎮魔司巡察使?”
有人認出了那身行頭。
然而,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
一道道身影,或單騎獨行,或三五成群皆涌入城內。
其服飾,或黑,或白,或銀。
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
聳立在皇城東側如巨獸般的——鎮魔總司。
...
隨著最后一名身著白袍的身影跨過門檻,兩扇重逾千斤的玄鐵大門,緩緩閉合。
一聲悶響,徹底隔絕了外頭的喧囂。
陽光被擋在門外,偌大的正堂內,光線驟然一暗。
唯有幾盞長明燈,在墻角靜靜燃燒。
此刻,大廳之內,上百道身影分列兩側。
大廳盡頭,高臺之上,坐著個老人。
一襲寬松的黑色常服,領口微敞,顯得有些不修邊幅。
眼皮半耷拉著,神情漠然。
似乎在打盹,又似乎在聽著下首的匯報。
不知過了多久。
趙中流緩緩睜開眼:“不錯。”
聽到這話,緊繃的氣氛似乎松緩了幾分。
不少人暗自松了一口氣。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深的疑惑。
幾名站在前排的銀袍交換了一個眼神,眉頭微蹙。
若僅僅是為了述職。
為何突然將所有在京城附近的巡察使,無論品級高低,皆盡數召回?
正當眾人驚疑不定之時。
臺上的趙中流忽然直起了身子。
原本慵懶隨意的姿態瞬間消失。
“召你們回來,還有一件事?!?/p>
“老夫準備,提拔一位銀袍巡察?!?/p>
聞言,眾人瞬間騷動起來。
不同于駐守各地的鎮魔司,大多巡察使,皆是獨立行動,最多也不過幾人結伴。
且巡察使監察天下,不僅要處理那些地方上解決不了的棘手妖魔,更是要糾察各道鎮魔司的瀆職之罪。
而在這巡察使的體系之中,等級森嚴。
黑白銀金。
到了銀袍這一級,非得有獨當一面,以一人之力鎮壓一處禍亂的恐怖實力,方可擔任。
放眼整個總司,銀袍也不過雙手之數。
如今,竟是要再添一位?
臺下,一名身著銀袍的中年男子邁步而出。
他眉頭微蹙,拱手道:“敢問副指揮使,是哪位白袍同僚?”
能升任銀袍的,必然是在白袍位置上熬了數年,積攢了足夠資歷和功勛的老人。
其余人也紛紛點頭,目光在人群中幾位資深的白袍巡察使身上打轉。
幾位白袍也是挺直了腰桿,眼中隱隱透著期待。
然而。
趙中流卻是搖了搖頭。
“不是。”
不是?
眾人一愣。
那名銀袍男子也是有些錯愕,“不是白袍?難不成......是哪位黑袍立了潑天大功,要連跨兩級?”
此言一出,大廳內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連跨兩級?
鎮魔司立司數百年,這種事雖有,但也是極少。
眾人面面相覷,都在搜腸刮肚地思索著最近有沒有哪位黑袍同僚冒頭。
趙中流似是懶得再看這群人猜謎。
他抬起眼皮,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傳,姜月初入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