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雨過天晴,晨光熹微。
西廂房內。
姜月初緩緩睜開雙眼。
經過一夜的調息,體內暴漲的真氣已徹底穩固。
喚了聲兩名小丫鬟。
很快。
名為翠兒的丫鬟端著銅盆,身后跟著紅袖,手里捧著個紫檀托盤。
“大人醒了?”
翠兒放下銅盆,手腳麻利地絞了帕子遞過來。
姜月初接過,胡亂擦了把臉,目光落在那托盤之上。
并非大唐流行的齊胸襦裙,也并非以往穿的勁裝。
而是一件蘇繡月華錦衫,下擺是百褶如意月裙。
淡雅的湖藍色,上面用銀線繡著幾支斜出的寒梅。
好看是好看。
但這玩意兒......怎么穿?
姜月初眉頭微蹙,“就沒有......利索點的?”
褲子也行啊。
這裙擺層層疊疊的,若是動起手來,豈不是自縛手腳?
翠兒面露難色,小心翼翼道:“回大人,這已是府里最素凈的衣裳了。”
“咱家小姐喜靜不喜動,平日里最愛讀些詩書,是以府中......并未備有女子的練功勁裝。”
說著,小丫鬟偷偷覷了一眼姜月初的臉色。
“若是大人不喜,奴婢這就讓人去成衣鋪子現買,只是這會兒太早,鋪子怕是還沒開張......”
姜月初嘆了口氣。
也是。
這岳家雖然是武將世家,但人家閨女也不一定非得舞刀弄槍。
自己那身銀袍昨晚已經破破爛爛,總不至于還還穿在身上。
“罷了。”
姜月初擺擺手,神色無奈。
“就這個吧。”
先湊合穿著,待會兒再去街上尋個鋪子,買身利索的行頭便是。
...
兩名丫鬟伺候著更衣。
待到穿戴整齊,翠兒和紅袖皆是眼前一亮,忍不住贊嘆出聲。
“大人......當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昨日見了姜月初身著銀袍,煞氣騰騰的模樣。
如今換上這身女兒家的裙裝,一身清冷孤傲的氣質,竟是被這柔和的衣料襯得多了幾分出塵之意。
姜月初對此倒是沒什么感覺。
只是覺得這袖子有點寬,走路有點不敢邁腿。
推門而出。
回廊之上,謝聽瀾早已等候多時。
這位年輕郎將正背對著房門發呆。
聽得身后動靜,他連忙轉身。
“姜大人,昨夜睡得可......”
話音戛然而止。
眼前的少女,青絲如瀑,僅用一根銀簪隨意挽起。
一襲湖藍色的月華裙,隨著晨風微微擺動。
腰肢纖細,膚白勝雪。
若非那雙熟悉的眸子,謝聽瀾都要以為這是哪家高門大戶里走出來的千金小姐。
姜月初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
“看我作甚?”
謝聽瀾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俊臉上竟是泛起一絲紅暈。
“好看...”
“嗯?”
謝聽瀾回過神來,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這般孟浪,成何體統!
他連忙低下頭,抱拳行禮,掩飾尷尬:“那個......岳將軍已在廳中備好早膳,特命卑職來請大人。”
姜月初并未在意他的失態,大步流星地越過他。
“正好,我也餓了,希望這余杭的早飯,別和那西湖醋魚一樣......”
...
岳府花廳。
圓桌上擺滿了各式早點。
蟹黃湯包皮薄餡大,冒著熱氣;片兒川面湯色濃郁,筍片鮮嫩;還有幾碟精致的定勝糕和蔥包燴。
岳懷遠并未穿甲,只著一身寬松的長袍,正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
身旁坐著一位溫婉的中年婦人,想來便是岳夫人。
另一側,則是個約莫十幾歲的少女,正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往門口張望。
“來了!”
見得姜月初進門,岳懷遠哈哈一笑,起身相迎。
“姜大人,昨夜休息得如何?”
姜月初點點頭:“尚可。”
岳夫人也是起身,滿臉笑意地打量著姜月初,眼中滿是驚艷。
“這便是姜大人吧?昨夜聽老岳念叨了一宿,說是來了位了不得的女巡查,今日一見,果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這身衣裳倒是合身,是我年前給婉兒做的,只是她嫌顏色太素,一直壓在箱底,沒曾想穿在大人身上,竟是這般好看。”
一旁的岳丫頭不自然地挪過頭,臉色泛紅。
姜月初雖然殺妖不眨眼,但面對這般家常里短的熱情,多少有些不太適應。
她微微頷首,算是回禮。
“夫人謬贊。”
眾人落座。
岳懷遠顯然是沒把姜月初當外人,也沒搞那些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一邊招呼著姜月初吃那蟹黃包,一邊閑聊。
“這余杭的早點,講究的就是個鮮字,姜大人嘗嘗,若是吃不慣,我讓人去換。”
姜月初夾起一只湯包,輕咬一口。
湯汁四溢,鮮香滿口。
確實不錯。
“多謝將軍款待,味道極好。”
一頓飯吃得還算融洽。
岳夫人時不時給姜月初夾菜,言語間滿是關切,仿佛真的是在招待自家晚輩。
唯有謝聽瀾,埋頭苦吃,眼觀鼻鼻觀心,生怕再失態。
飯罷。
丫鬟撤去碗筷,奉上香茗。
岳夫人極有眼色,帶著女兒先行退下,將這花廳留給了談正事的三人。
茶香裊裊。
姜月初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開門見山。
“岳將軍,既然余杭之患已解,我也該啟程了。”
岳懷遠一愣:“這么急?不多留兩日?”
“不了。”
姜月初放下茶盞,目光看向廳外。
“江東一十九郡,各處皆是水深火熱。”
“我既領了皇命,受了銀袍,便不能在此貪圖安逸。”
話說得大義凜然。
實際上算算日子,其他巡查應該也快到了。
再不急著刷怪,怪特么全被隊友刷完了。
一旁的謝聽瀾聞言,放下茶盞,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
“姜大人,其實......”
“行了。”
岳懷遠忽然開口,打斷了謝聽瀾的話頭。
他看著姜月初,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隨即化作爽朗的笑意。
“姜大人這份心意,老岳我佩服。”
“不過......”
岳懷遠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語氣輕松了幾分。
“你也別把自個兒逼得太緊。”
“今兒個一早,都司那邊便傳來了消息。”
“總司從京城抽調的另外幾批巡察使,昨夜已經陸續抵達江東各郡。”
“不僅如此,就連幾位常年在外游歷的金袍大人,聽聞此事,也正往這邊趕。”
姜月初一怔。
都到了?
“你是說......其他郡都有人去了?”
“正是。”
岳懷遠點了點頭,語重心長道:“丫頭,你這一路南下,先解丹陽之圍,又斬余杭大妖,這一份功績,已經夠了。”
“你如今連軸轉了這么些天,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這江東的爛攤子,也不是你一個人能收拾完的。”
姜月初沉默。
既然人都到了,那豈不是意味著......怪要被搶了?
這怎么行?
“既然如此......”
姜月初站起身,理了理裙擺,神色恢復了往日的清冷。
“那我便去那些還沒人去的地方。”
“哪怕是鄉野小縣,只要有妖,便是我的去處。”
岳懷遠:“......”
謝聽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