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大營。
陸景春身披重甲,手提一對鑌鐵雙戟,立于臺前。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
日頭正烈,午時將近。
在他身側(cè),三道金袍身影站立。
雖是同為金袍,但這三人手段,卻是各不相同。
為首的那位佝僂老者,乃是出自太原王氏,傳聞其靈印,更是武廟之中,極為上乘的【雷木】。
此刻他雙目微闔,看似假寐,實(shí)則周身氣機(jī)已引動天象。
那原本晴朗的長空之上,隱隱有雷蛇游走,隱而不發(fā)。
一臉慈祥的柳婆婆,手段更是詭異。
手中并未持兵刃,只是袖口之中,隱約有寒氣溢出。
至于最后那位年輕的游無疆。
他負(fù)手而立,背負(fù)一柄通體慘白的長劍。
劍未出鞘,凌厲的劍意,已是隱隱按捺不住。
陸景春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雙戟。
“時辰差不多了......”
剛想下令準(zhǔn)備。
“報——!??!”
“何事驚慌?!”
陸景春眉頭猛地一皺,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若是尋常時候也就罷了。
此刻三位金袍在上,箭在弦上,這時候沖上來,若是擾了軍心,這罪名誰擔(dān)得起?
那鎮(zhèn)魔衛(wèi)滾鞍下馬,連滾帶爬地沖上臺階,雙手高舉一封書信。
“啟稟總指揮使!”
“謝聽瀾謝郎將的信!”
“人馬已至橫山渡,特命卑職快馬加鞭,送呈大人親啟!”
橫山渡?
陸景春心中一緊。
這小子不是跟著姜丫頭么?
怎么跑到橫山渡去了?!
莫非......
陸景春連忙上前,伸手接過信封。
撕開封口。
抽出信紙。
目光快速掃過。
“王德發(fā)?!”
一聲驚呼,脫口而出。
這一嗓子,聲音極大,甚至帶了幾分破音。
不僅是周圍的親兵嚇了一跳。
就連三位金袍巡查,也是紛紛側(cè)目。
柳婆婆好奇地湊了過來。
“陸大人?可是出了岔子?”
“沒......沒什么岔子......只是...姜巡查......”
柳婆婆一怔,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閃。
“哦?那丫頭可是有什么消息?”
陸景春深吸一口氣,指著那信紙,一臉便秘的表情。
“她......她就在橫山渡!”
“......”
十七歲的點(diǎn)墨后境,身負(fù)總司厚望的絕世天驕。
若是她折在了那里......
“胡鬧!”
“怎么能讓這丫頭跑到去那種地方?”
柳婆婆胸口起伏,顯然是氣得不輕。
若是姜月初在其他十七處關(guān)隘,倒也好說。
就算運(yùn)氣不好,遇到了妖王,憑借幾尊種蓮境高手,或許還能保她一命。
可橫山渡......
考慮到其位置,特地只派了岳懷遠(yuǎn)一人。
如何能護(hù)得住這丫頭?
別說是點(diǎn)墨圓滿,便是初入種蓮,稍有不慎也是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陸景春也是滿頭大汗,苦著一張臉。
“柳大人,下官......下官也是剛知曉啊!”
“誰知道她竟然跟著岳懷遠(yuǎn)那老匹夫去了橫山渡......”
“行了!”
柳婆婆一揮衣袖,打斷了他的解釋。
她轉(zhuǎn)過身,看向身旁的佝僂老者,語氣急促。
“老王,計劃得變!”
“那丫頭不能死,必須先把那丫頭帶出來,哪怕老身親自......”
“晚了?!?/p>
一道沙啞冷漠的聲音,打斷了柳婆婆的話。
佝僂老者王漠緩緩睜開眼,那雙渾濁的眸子里,此刻卻是一片漠然。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
日頭高懸,正午已至。
“如今十八路已然落位,包圍已成,牽引之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p>
“若是此刻臨時變陣,貽誤戰(zhàn)機(jī)......”
說到這,老者頓了頓。
“老柳,你也是司里的老人了,這其中的輕重,還要老夫來教你嗎?”
柳婆婆身子一僵。
她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可那是十七歲的點(diǎn)墨啊!
“既是天驕,自然有天驕的命數(shù)。”
王漠重新閉上眼,聲音淡漠。
“若是連這一劫都渡不過,死在了那妖王口中,那便說明......”
“她也就止步于此了?!?/p>
話雖殘酷,卻是事實(shí)。
武道一途,本就是與天爭命。
這世上夭折的天才不知凡幾,能活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強(qiáng)者。
堂前再次陷入死寂。
柳婆婆深吸一口氣,似是做出了某種決定。
她轉(zhuǎn)過身,背對著眾人,卻是不著痕跡地拉了一下身旁那年輕人的衣袖。
游無疆微微側(cè)頭。
“婆婆?”
柳婆婆嘴唇微動,聲音被真氣包裹,凝成一線,只鉆入游無疆一人的耳中。
“小子,聽好了?!?/p>
“待會兒動起手來,那畜生若是往別的地兒跑也就罷了?!?/p>
“若是它真如陸景春所言,一頭撞向了橫山渡......”
“你就給老婆子我死死咬住它!”
“到了地頭,你先別管那畜生,先把那丫頭給我護(hù)住了!”
“至于那妖王......”
柳婆婆握緊了手中的拐杖,“有我和王老在后面兜著,跑不了!”
游無疆微微頷首。
沒有多余的廢話,只是輕輕吐出一個字。
“好。”
...
轟——!?。?/p>
毫無征兆。
一聲巨響,仿佛天穹崩塌,在太湖中心炸裂開來。
緊接著。
橫山渡的眾人,即便相隔甚遠(yuǎn),亦感到腳下的大地猛地一顫。
“開始了!”
岳懷遠(yuǎn)瞳孔驟縮,虎目緊盯遠(yuǎn)方水天交接之處。
只見極遠(yuǎn)之處,一道白龍般的洪流,咆哮著沖天而起,直入云霄千丈!
即便隔著上百里,恐怖的威壓,依如潮水蔓延。
觀山境!
這便是觀山境的大能!
舉手投足間,搬山卸嶺,斷江截流,已非人力所能及。
緊接著。
原本晴朗的天空,在那白龍升起的瞬間,烏云滾滾而來,遮天蔽日。
雷聲轟鳴,電蛇狂舞。
在那烏云深處,隱約可見一道金色的身影,手持拐杖,凌空虛立。
每一次拐杖落下,便有一道水桶粗細(xì)的雷霆,狠狠劈入湖水之中。
“吼——?。?!”
一聲暴虐嘶吼,穿透了雷聲與濤聲,響徹整個太湖。
嘩啦啦——
橫山渡前的江水,忽然開始劇烈起伏。
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暴漲。
渾濁的浪頭一個接一個,狠狠拍在岸邊的礁石上,濺起丈高的水花。
“來了......”
姜月初瞇起眼,手掌緩緩按在寒月刀柄之上。
正如陳宮所預(yù)料的那般。
面對兩尊觀山境與一位種蓮圓滿的圍殺,那翻江妖王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它甚至連拼命的資格都沒有。
唯一的生路,就是逃!
而逃亡的方向......
...
太湖中心,戰(zhàn)況正烈。
隨著那一聲悲鳴,一道龐大得如同山岳般的黑影,猛地破開水面。
那是一頭體長足有三十余丈的巨型鼉龍!
體型龐大,背上覆蓋著厚重的黑甲。
每一片甲片都如同磨盤大小,上面長滿了鋒利的倒刺。
而在它的頭頂,赫然生著兩根崢嶸的龍角。
只是此刻。
這頭不可一世的妖王,卻是狼狽不堪。
背上的黑甲崩裂了大半,露出里面鮮紅的血肉,一道深可見骨的劍痕,橫貫整個背脊,還在汩汩冒著妖血。
而在它的尾部,更是一片焦黑,仿佛被雷霆硬生生劈斷了一截。
“逃!必須逃?。?!”
翻江妖王眼中滿是恐懼。
踏馬的這大唐鎮(zhèn)魔司瘋了不成?!
自己不過小小種蓮境。
竟是派來了兩位觀山境!
玩尼瑪!
瘋狂地擺動著殘破的身軀,在水中帶起一道白線。
慌不擇路?
不。
身為開啟靈智的大妖,它比誰都清楚這太湖的水系分布。
往南是逆流,往東是死路。
唯有往西!
那里有一處名為橫山渡的水口,直通長江主道!
只要入了長江,便是蛟龍入海,哪怕是觀山境,也休想在萬里的長江之中將它尋出!
雖然它也感應(yīng)到了,那橫山渡口有一股令它厭惡的人族氣息。
但那氣息并不強(qiáng)。
最強(qiáng)的也不過是點(diǎn)墨境的螻蟻。
螻蟻擋路,碾碎便是!
“吼——?。。 ?/p>
翻江妖王發(fā)出一聲咆哮,龐大的身軀在水中劃出一道巨大的弧線,朝著西面瘋狂沖去。
速度之快,竟是在水面上拉出了一道殘影。
所過之處,波分浪裂,如同戰(zhàn)艦犁開水面。
...
橫山渡。
瞭望塔上的陳宮,臉色煞白。
“來......來了!”
“它朝這邊來了?。?!”
其實(shí)不用他說。
所有人都看見了。
在那太湖的盡頭,一條白線正在極速放大。
伴隨著那白線而來的,是高達(dá)數(shù)丈的恐怖巨浪。
“所有人!準(zhǔn)備!”
岳懷遠(yuǎn)一聲暴喝,聲若洪鐘,壓下了濤聲。
手中烏金大槍重重頓地。
“神臂弩!上弦!”
吱呀——
十六架神臂弩同時轉(zhuǎn)動,粗大的箭頭死死鎖定了那道越來越近的白線。
“放?。?!”
崩!崩!崩!
十六聲弓弦炸響匯聚成一聲。
十六支兒臂粗細(xì)的巨型弩箭,裹挾著凄厲的破空聲。
如同十六條黑龍,狠狠扎入了那道白線之中。
噗嗤——!
幾朵血花在浪潮中綻放。
緊接著便是憤怒的咆哮。
但對于那體長三十丈的龐然大物而言,這些足以洞穿城墻的弩箭,不過是皮肉之苦,根本無法阻擋它的沖勢。
轟——!??!
巨浪狠狠拍在兩岸的峭壁之上。
碎石滾落。
那道龐大的黑影,裹挾著無可匹敵的動能,一頭撞進(jìn)了橫山渡狹窄的水道之中。
“起網(wǎng)?。。 ?/p>
陳宮嘶吼著下令。
絞盤飛轉(zhuǎn)。
江底的三道玄鐵鎖龍網(wǎng)瞬間繃直。
砰——?。?!
整個橫山渡兩岸的山體都猛地一震。
妖王沖勢太猛,竟是一頭撞在了第一道網(wǎng)上。
堅(jiān)韌無比的玄鐵網(wǎng),瞬間勒進(jìn)了它的血肉之中,將那龐大的身軀硬生生勒得停滯了一瞬。
但也僅僅是一瞬。
崩!崩!崩!
鐵錨竟是被這股怪力硬生生從江底拔起。
第一道網(wǎng),破!
緊接著是第二道!
第三道!
不過眨眼之間。
三道足以困死任何點(diǎn)墨大妖的鎖龍網(wǎng),便被這頭發(fā)狂的種蓮妖王徹底撕碎。
但它的速度,終究還是慢了下來。
而這......
便是岳懷遠(yuǎn)要的機(jī)會。
“姜巡查!看準(zhǔn)了!”
老將一聲怒吼,一躍而起。
人在半空。
身后青蛟虛影沖天而起。
手中大槍,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烏光,朝著那妖王的頭顱,狠狠刺去!
與此同時。
姜月初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再出現(xiàn)時。
已是一腳踏在了江面之上。
她逆著那滔天的巨浪,貼著水面,直沖妖王面門。
寒月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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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四更(雖是四更,但字?jǐn)?shù)已經(jīng)超過一萬字了)
昨天實(shí)在太累,今天一覺睡到下午。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