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們......也是來抓龍王爺?shù)膯幔俊?/p>
“龍王爺?”姜月初重復(fù)了一遍,目光瞥向那被砸爛的神龕,“這里供奉的,便是你說的龍王爺?”
阿水點了點頭,又飛快地搖了搖頭,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以前是的......可是現(xiàn)在,龍王爺不在這里了。”
“那它在哪?”
“我也不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細說說。”
趙虎也顧不得許多,湊上前來。
他那番心急的樣子,配上腰間的橫刀,卻讓阿水下意識地往姜月初身后縮了縮。
老王看得直撇嘴,“你別嚇著人家孩子。”
趙虎:“......”
姜月初有些無奈,只能繼續(xù)問道:“阿水,你慢慢說,別怕。”
在她的安撫下,阿水的情緒總算穩(wěn)定了些,抽抽噎噎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附近的村落,世世代代都供奉龍王爺,求個風(fēng)調(diào)雨順。”
“以前的龍王爺,不是現(xiàn)在的這個。”
眾人一愣,不過隨即了然。
對于妖物而言,人族的香火供奉,乃是大補之物。
能享受一方大香火的地方,自然成了妖物眼中的香餑餑,彼此爭斗,再正常不過。
反正對于百姓而言,誰當(dāng)龍王都一樣,只要能保佑風(fēng)調(diào)雨順,供誰不是供?
“幾十年前,現(xiàn)在的龍王爺來了,打跑了以前那個,就成了咱們的龍王爺。”
趙虎忍不住插嘴:“那還不是一丘之貉?有區(qū)別嗎?”
“有!”阿水立刻反駁,聲音都大了幾分,“現(xiàn)在的龍王爺,比以前的好多了!以前那個,每年都要村里送一對童男童女當(dāng)祭品,現(xiàn)在的龍王爺來了之后,就再也沒要過!”
眾人面面相覷。
這么說來,這頭新來的妖物,倒還算有幾分妖德?
“那后來呢?”姜月初問道。
提到后來,阿水的情緒又低落了下去,“龍王爺......龍王爺什么都好,就是......就是太孤單了,它想......想要個孩子。”
想要個孩子?
一屋子的糙漢子,表情瞬間變得古怪起來。
妖物生子,本是常事,可聽這丫頭的意思,這事兒怕是沒那么簡單。
“然后......然后村長家的杏兒姐,有一回去河里洗澡,回來之后,肚子就......就大了。”
“......”
饒是鎮(zhèn)魔司眾人見多識廣,此刻也是被這番操作給震住了。
隔空取物聽過,隔水播種......
這他娘的是什么神通?!
“村里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還以為杏兒姐在外面跟人......跟人......”
她年紀太小,有些話說不出口,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了。
“村長氣壞了,要把杏兒姐的腿打斷,后來還是村長婆娘心疼女兒,偷偷去鎮(zhèn)上請了個走江湖的道士來看。”
“那道士一瞧,就說杏兒姐肚子里懷的,不是人......是妖胎!”
“村長當(dāng)時就氣得暈了過去,醒來之后,帶著人就要去龍王廟,說咱們供奉它,是敬它,可它不能這么糟蹋咱們村里的人!”
眾人聽得也是一陣唏噓。
這事兒,擱誰身上都得炸毛。
“那后來呢?那姑娘......”
劉沉忍不住問道。
阿水搖了搖頭,“杏兒姐不知道怎么了,跟瘋了一樣,死活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誰勸都不聽。”
“村里人都罵她,說她被妖魔迷了心竅,是個不知廉恥的臟東西,連村長都說......沒她這個女兒。”
“最后......最后村里的幾個族老做主,說杏兒姐懷了妖孽,敗壞了村子的名聲,再留著,會給村子招來災(zāi)禍。”
“就把杏兒姐......把杏兒姐裝進豬籠里,沉到黑河里去了......”
說到最后,眾人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妖魔固然有錯。
可村民......
誒。
良久。
劉沉才沙啞著嗓子開口:“所以,從那之后,黑河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阿水點了點頭,“杏兒姐死后第二天,龍王爺大怒,河水就開始倒著流,三天之后,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又腥又臭,魚也全都死了......”
姜月初看著那被砸爛的神龕,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她忽然問道:“那你呢?你是什么人?為什么會在這里?”
阿水擦了擦眼淚,道:“我......我沒爹沒娘,從小就在村里討飯吃,是龍王爺心善,村里人送來的供品,它不吃,就會讓我拿去吃。”
“龍王爺不是壞妖怪,它只是......只是太想當(dāng)?shù)恕!?/p>
“杏兒姐死了,它的孩子也沒了,它心里難受,才會發(fā)脾氣的。”
她抬起頭,用一雙通紅的眼睛,看著眾人,眼神里滿是哀求。
“官爺,姐姐......你們能不能......能不能放過龍王爺?”
“它已經(jīng)很可憐了......”
“......”
放過它?
眾人面面相覷。
鎮(zhèn)魔司的職責(zé),便是斬妖除魔。
如今妖物作祟,水脈斷絕,沿岸百姓民不聊生,他們奉命而來,豈有放過的道理?
趙虎第一個打破了沉默,“可憐?那些喝不上水,只能喝這臭水等死的百姓,就不可憐了?”
“黃字營那幫弟兄,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就不可憐了?”
“一碼歸一碼!妖就是妖,害了人,就該殺!”
這話雖然糙,卻也是事實。
劉沉嘆了口氣,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趙虎的說法。
他轉(zhuǎn)過頭,看向姜月初。
卻發(fā)現(xiàn),姜月初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了起來,正默默地看著廟外。
“你怎么看?”劉沉問道。
不知為何,他下意識地,想聽聽這個新人的看法。
“職責(zé)所在,自然該殺。”
此話一出,阿水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得干干凈凈。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姜月初。
“......壞人。”
“你們都是壞人!”
女童尖叫一聲,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朝廟外跑去。
趙虎下意識地想去追,卻被劉沉抬手攔了下來。
“讓她走吧。”
劉沉嘆了口氣,神色復(fù)雜地看了姜月初一眼。
他本以為,同為女子,姜月初或許會對此事多幾分感觸,卻沒想到,她竟能如此果決。
不過......
也好。
每個人的立場不同,做事的方式自然不同。
既然已為鎮(zhèn)魔司之人,自然有著鎮(zhèn)魔司該有的思考方式。
百姓動用私刑固然有錯,可這是朝廷該管的事。
鎮(zhèn)魔司向來便只有一條準則。
斬妖,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