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了點頭,語氣平淡:“有勞了。”
李福連稱不敢,小跑到前頭,取出鑰匙,將院門推開。
“大人,請。”
院子不大,卻也干凈整潔。
正房三間,東西廂房各一間,院中一口水井,幾叢翠竹,十分雅致。
“大人可還滿意?”
姜月初掃了一眼,這環境,比營房好了不知多少倍,哪里有不滿意的道理。
“嗯。”
她頷首,示意還算滿意。
李福見狀,臉上笑意更濃,又絮絮叨叨地介紹起院里的各項設施,乃至城中何處采買方便,何處飯菜可口。
姜月初聽得有些不耐,擺了擺手,打斷了他:“好了,你先下去吧。”
李福識趣,立刻送過鑰匙,躬身告退。
待他走后,姜月初走到院中,深吸一口氣。
這便是她的家了。
在這個異世,頭一次有了屬于自己的安身之所。
雖然這安身之所,來得有些曲折,有些血腥。
可那又如何?
她環顧四周。
“這么大的屋子,是不是該雇點丫鬟下人幫忙打理一二......”
不不不。
她猛地晃了晃小腦袋。
姜月初啊姜月初,你怎能如此墮落?
這才八品小小隊正,就想著找人伺候自己了?
而且,就算有心,也無力啊。
自己一個月不過十兩,大唐王朝,十兩紋銀,或許足以讓尋常三口之家,衣食無憂半載。
若是省著些,一年也勉強過得去。
可這些,對姜月初而言,卻只是杯水車薪。
都說窮文富武。
可實際上,讀書要錢,習武,更是要錢。
窮人家的孩子,能溫飽已是奢望,哪里還有多余的閑錢去買些滋補氣血的藥材,又或是請個武師教導?
便是那最粗淺的把式,沒有個十年八載的苦練,也難登堂入室。
而世家子弟,自幼便有良師指導,珍饈補益,藥浴淬體,筋骨自是遠勝常人。
這其中消耗,何止千金?
百妖譜固然逆天,能讓她在短時間內,跨越常人幾十年的苦修。
然而,這金手指并非萬能。
就平日的消耗,她如今已是鳴骨境,身體對能量的需求更是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這意味著,往后僅僅是吃飯,便要花掉自己大半的工資。
什么?
你問之前她是如何解決的?
自然是腆著逼臉,去魏清那蹭飯了。
可如今自己好歹已經升到八品隊正,怎么好意思再去?
想到這里,她瞬間打消了拿俸祿享受的念頭。
什么丫鬟下人,什么雅致生活,都不過是鏡花水月。
她深吸一口氣,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拋開。
當下便決定先出門采購。
畢竟以后自己一人居住。
吃的用的,都得自己準備。
...
涼州城東,靖妖坊外,便是坊市。
姜月初先是去了布莊,裁了兩身常服,又找裁縫定做了兩套勁裝。
買齊了生活所需的東西,又尋了處米鋪,稱了五石精米。
鎮魔司的升官錢并不包括每月的米肉,故而這些天的消耗,還得自己先墊上。
米是買完了,接著是肉。
武者吃食,與常人大有不同。
尋常的豬肉羊肉,不僅難以飽腹,想要增進修為,也是杯水車薪。
像有錢的武者,大多會專門購買一些妖獸的血肉。
妖獸并不是妖魔,乃是身負一絲妖魔血脈的奇珍異獸。
鎮魔司的赤瞳駒,便是此類。
對武者而言,妖獸的血肉,乃是大補之物。
姜月初尋思著,自己如今已是鳴骨境,尋常的血肉,怕也難以滿足她的需求。
既然是采購,那便去順道看看,所謂的妖獸血肉。
打聽了一番,她便朝著城中最大的肉鋪走去。
...
“什么?這點肉,你賣五十兩?!你怎么不去搶!!!”
肉鋪老板是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此刻卻被姜月初吼得脖子一縮,一臉的委屈。
他看了看姜月初的鎮魔司制服,最終還是不敢多言,只是低聲解釋道:“大人......這妖獸肉,這些年一直都是這個價格,尋常獵戶,根本不敢指染,只有一些江湖人,才會專門去獵殺妖獸......”
姜月初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火氣。
草!
五十兩紋銀,就買這么一小塊肉?
搶劫都沒這么快!
她如今一個月十兩月俸,買一塊肉,就得花掉她五個月的薪水,這誰受得了?
她暗自腹誹,面上卻不動聲色。
這妖獸肉雖然好,但眼下囊中羞澀,也只能先退而求其次了。
郁悶歸郁悶,買不起還能咋整?
總不能真去搶吧?
那是土匪行徑,她姜月初好歹也是個有編制的八品隊正。
“罷了,給我切五斤牛腱子肉,再來兩只肥雞。”
她指了指案板上的普通家畜肉,語氣帶著一絲不甘。
肉鋪老板松了口氣,麻利地切肉,捆扎。
姜月初從懷里掏出錢袋,正要付錢,身旁忽然響起一道沉穩的聲音。
“這肉包起來罷,我替她付錢。”
姜月初一愣,轉頭看向來人。
玄色常服,身姿挺拔,眉眼深邃,沉穩如山。
不是魏合,又是誰?
她心中咯噔一下。
世上最尷尬之事,莫過于出門逛街,碰到自己的領導。
“魏......魏大人!您怎么在這?”
“恰好路過罷了。”
姜月初趕忙擺擺手,“不用,不用,怎能讓大人您破費......”
魏合搖搖頭,目光落在她手中那幾斤普通肉食上,“這點錢對我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你如今踏入鳴骨,正是需要補益氣血的時候,這些普通肉食,于你而言,杯水車薪。莫要省這些身外之物,耽誤了修行。”
“......”
姜月初有些訝然。
自己踏入鳴骨,可是從未與人提起過。
便連徐長風,當時也沒說什么。
等等......
或許對方已經知道,只是懶得提罷了。
“多謝大人。”
她抱拳道謝,語氣真誠了幾分。
她還能說什么?
總不能當著肉鋪老板的面,跟自己的頂頭上司爭執吧?
那豈不是顯得她小家子氣,又駁了領導面子?
她暗自嘆了口氣,心中卻不由得泛起一絲暖意。
魏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也不多言,隨手從懷里掏出銀子,付了錢。
那老板接過銀子,連連稱謝,手腳麻利地將姜月初要的肉食打包好。
魏合見她收下,臉上才露出一絲滿意。
他并未久留,交代了幾句,便又匆匆離去。
仿佛真的是恰巧路過。
看著魏合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姜月初提著手中的肉食,心中百感交集。
對方如此照拂自己,究竟所求為何......
罷了。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無論對方出于什么目的,這份好意,她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