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鐵打的漢子,就這么直挺挺地單膝跪在官道上。
姜月初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去?
還是不去?
這他媽的還用想嗎?
瘋了才會去!
她連自己都快顧不上了。
上盤村的百姓是很慘。
可這世道,誰不慘?
她要是就這么死了,誰來可憐她?
況且,她對那群狼妖的實力,兩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有金手指傍身,最好的計劃,也該是從軟柿子捏起。
找個沒人的地方偷偷刷怪升級,一步一步變強,這才是穿越者的生存王道!
冒然前去,風險太高,收益太低。
蠢貨才干。
以她現在這身唬人的皮,隨便扯個“公務在身”、“另有要案”的借口,就能把這事兒搪塞過去。
眼前這群人,就算心里再不甘,也絕不敢當著鎮魔司的面,多放一個屁。
可話到嘴邊。
卻看著跪在身前的陳青源,眼中的神色一點點暗淡下去。
他身后那些漢子,同樣如此。
姜月初的沉默,在他們看來,已是無聲的拒絕。
是了。
鎮魔司何等存在?
些許山野妖物,屠戮村莊,在這等大人物眼中,怕是連卷宗都上不了的尋常事。
自己,終究是奢求了。
陳青源緩緩低下頭,聲音里滿是苦澀。
“是在下......唐突了。”
身后,亦是響起一片壓抑的嘆息聲。
夜風吹過,卷起地上的沙塵。
操。
這破世道。
一股無名火,毫無征兆地從姜月初的心底躥了上來。
煩。
真他媽的煩。
她不是圣母,更不想當英雄。
可看著這群人的樣子,就是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煩躁。
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壓著嗓子,“說說情況。”
短短四個字,讓原本已經絕望的陳青源猛地一怔。
“大人...大人您...您答應了?!”
姜月初撇過頭,不去看他。
“廢話那么多作甚?”
“是!是!”
陳青源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連忙從地上爬起,對著姜月初又是一個長揖。
“謝大人!謝大人救上盤村百十口百姓!”
他身后那十幾個漢子,亦是紛紛起身。
“謝大人!”
倒也不是他們真就這般俠肝義膽,非要為了不相干的百姓拼上性命。
廣武縣下轄四鄉,分別是上、中、下、大盤四村。
這十里八鄉的村落,抬頭不見低頭見,鄉里鄉親,盤根錯節,誰家還沒個沾親帶故的。
說到底,都是在救自家人。
一個滿臉稚氣的年輕人,反應最快,趕緊從牽過一匹神駿的高頭大馬,將韁繩畢恭畢敬地遞到姜月初面前。
“大人,您請。”
姜月初也不客氣,翻身上馬。
前世她偶爾也騎過馬,雖說不算得心應手,但也勉強說的過去,不至于露怯。
一行人不再耽擱,調轉馬頭,沿著官道向來路奔去。
夜風在耳邊呼嘯。
陳青源策馬與她并行,一邊趕路,一邊將情況細細道來。
“那伙狼妖,約莫有七八頭,為首的是一頭通體青色毛皮的巨狼,已經開了口,能說人言。”
“它自稱青面郎君,身手矯健,氣力綿長,爪牙鋒利無比,尋常刀劍,根本傷它不得,我門中兩個使刀的好手,一個照面,便被它撕了。”
“我與它交過手,拼盡全力,也只在其脅下留下一道口子......此獠,怕是已入了聞弦之境。”
陳青源的語氣里滿是忌憚。
聞弦?
又是聞弦?
姜月初握著韁繩的手,微微一緊。
她對這個世界的境界劃分一竅不通。
可她心中有了對比。
那虎妖,便是聞弦境的妖物。
若是同境界......
自己如今身懷二十五年道行,更有圓滿境界的《猛虎快刀》傍身。
未必,就不能一戰。
想通了此節,心中大定。
陳青源還在繼續說著:“至于其余幾頭,不過是些剛開了靈智沒多久的小妖,雖也兇悍,但遠不如那頭青面狼妖難纏,我們飛鷹門的人合力,倒是能勉強應付。”
姜月初沒說話,只是默默點頭,將所有信息記在心里。
...
馬蹄飛馳,一夜無話。
天邊泛起魚白。
上盤村依山而建,錯落有致。
村前還有一條小河蜿蜒而過,本該是處雞犬相聞、風景不錯的安生之地。
一行人勒住韁繩,緩緩停在了村口。
村口那塊刻著上盤村的石碑,倒在一旁,斷成了兩截。
往日里孩童追逐打鬧的村道上,如今空無一人,只有凝固發黑的血跡和散落的破布衣衫。
最讓人頭皮發麻的,是村里家家戶戶的屋舍外,都豎著一排排的木架子。
那本是鄉民們用來晾曬衣物和臘肉的。
此刻,架子上卻掛滿了殘缺不全的人體。
斷臂,大腿,開膛破肚的軀干。
饒是陳青源已經見過一次。
可此刻也是面色煞白,嘴唇哆嗦,眼中滿是血絲。
“大人......這......便是上盤村。”
姜月初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胃里在翻江倒海,但她強行壓了下去。
村口不遠處,有兩頭狼妖正靠著一堵土墻。
它們赤著上身,下身只圍著一條破爛的短褲,顯然也是瞧見了他們這群不速之客。
其中一頭仰起脖子。
“嗷嗚——”
陳青源一行人面色凝重,紛紛握緊了兵刃。
很快。
村道深處,幾道身影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
走在最前面的那頭狼妖,與眾不同。
它身上竟穿著一件不知從何處搶來的青色長衫,兩只爪子負在身后,學著讀書人那般踱步。
可它身形高大,那件長衫穿在身上,緊繃繃的,顯得不倫不類,格外滑稽。
那青衫狼妖瞇起一雙綠油油的眸子,打了個哈欠,滿臉不耐。
“我還當來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來還是你們。”
“昨日讓爾等逃脫,已是天大的運氣,怎的,今日還敢回來送死?”
陳青源身后,一個年輕人再也忍不住,面色漲得通紅。
“畜生!”
他怒罵道:“屠我鄉親,占我村落,今日我等便與你拼了!”
“......”
陳青源一把扯住想要下馬的年輕人,目光卻是落在了姜月初身上。
聞言,青衫狼妖咧嘴笑道,“怎么,只準你們吃得,不準我們吃得?”
“人吃豬羊,狼吃人,天經地義,爾等口中所謂的鄉親,在我看來,與那圈里的牲口,并無二致。”
“不過是血食罷了。
此話一出,在場的飛鷹門眾人皆是目眥欲裂,按捺不住。
便在此時。
一聲輕響。
姜月初翻身下馬,靴子踩在滿是塵土的村道上。
她沒有說話,只是單手按著腰間的刀柄。
一步。
一步。
朝著那頭青衫狼妖走去。
原本還在高談闊論的青衫狼妖,也止住了話頭。
它的目光,終于從陳青源身上移開,落在了那道走來的瘦弱身影上。
當它看清那身黑衣赤紋的制服時,站直了身子,負在身后的爪子也緩緩放了下來。
腳步聲停了。
姜月初就站在那兒,站在晨光與村落的陰影交界處。
青衫狼妖的一雙綠眸死死盯著她,試探著問道:“鎮魔司?”
姜月初緩緩抬起頭。
長發束在腦后,露出一張冷白的面龐。
“青面郎君?”
她非但沒有回答,而且還反問。
那狼妖喉結滾動,下意識回答道:“是。”
回答之后,它便覺得不對。
媽的。
氣勢上,自己竟是弱了一分。
不等它多想,姜月初卻是冷笑起來。
“很好。”
“殺一頭會說人話的畜生,算是值了。”
青衫狼妖勃然大怒:“你若不是穿著這身皮,我也懶得與你廢話!”
它吼出這句話,卻覺得有些不對味。
這話雖也狠戾,可聽起來,倒像是學著眼前這少女的腔調。
念及此,青衫狼妖心中愈發煩躁。
它不再多言,只是緩緩抬起一只爪子,五根利刃般的指甲彈出。
“殺了她!”
青面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