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林少彬反應迅速,但情況并不容樂觀。
一名病情較重的壯漢猛地掙脫了按住他的人。
他的眼睛完全變成了乳白色,口中發出不似人聲的低吼。
緊接著,壯漢的眼睛和口鼻,慢慢滲出乳白色的血管狀網格。
“不!不要!”
壯漢似乎因此恢復了些神智,絕望嘶吼,雙手胡亂地在臉上抓撓。
但那白色網格堅韌異常,一接觸到空氣,便瘋狂地滋長蔓延,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瞬間纏繞上他的脖頸,然后是軀干,四肢。
不僅僅是臨時醫療區,那些游蕩在外,尚未被有效控制的夢游者,仿佛接收到了某種統一的指令,在同一時間痛苦哀嚎。
不似人聲的嚎叫在外城區各個角落響起。
一個行走的夢游者們頓住腳步,身體不自然地抽搐扭曲。
七竅之中,乳白色的血管瘋狂噴涌。
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迅速纏繞包裹宿主,將一個活生生的人體,在短短數息內,轉化為散發著微光的巨繭。
瘋長的血管狀網格鋪滿地面與墻壁。
這種異變像是會傳染一樣,隨著第一個巨繭的出現,街道各處,越來越多的嚎叫發出,夢游者七竅之中白色網格瘋狂涌出。
“阻止他們!”
一名張家的小頭目聲嘶力竭地呼喊,指揮著手下的護衛和散修們。
張家主不知道為何會生出如此異變,但顯然不是一個好兆頭。
他拔出佩刀,率先沖了上去。
張家的家族衛隊和散修們也紛紛上前,試圖砍斷那些滋生的白色網格,將尚未被完全包裹的人拉出來。
刀光劍影與不斷從人體催生的網格碰撞,靈力四濺。
白色網格不僅極其堅韌,似乎還帶有一種奇異的力量。
一旦被其纏繞,不僅身體會被束縛,意識也會迅速沉淪,動作變得遲緩。
巨繭一旦形成,繭外就會散發出一層炫目的光華。
而活人只要被這夢光照到,就會如同瘟疫般傳遞昏沉與迷失感。
好幾個沖得太前的護衛,只是被夢光掃中,眼神就立刻變得空洞,動作慢了下來,隨即就被洶涌的白色網格吞沒!
慘叫聲,怒吼聲,兵刃交擊聲,白色網格滋長的窸窣聲……
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讓原本寂靜的夜晚,如同煉獄一般。
張家主揮舞著佩刀,刀風凌厲,斬斷了一根又一根試圖纏繞過來的網格。
但他身邊的家仆和散修,卻在不斷減少。
要么被同化,七竅生網形成人繭,要么在夢光的影響下動作變形,被網格拖走。
一個跟著張家主多年的老客卿,為了救一個被網格纏住的年輕護衛,猛地將他推開,自己卻被無數白色網格瞬間吞沒。
老客卿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便化作了一個新的白繭。
張家主渾身浴血,大部分是斬斷網格時濺上的膿液。
他揮舞著長刀,刀風在身邊形成一片短暫的真空地帶,但白色的網格如同潮水般源源不絕。
他身邊的族人與散修一個個減少,化作街道上那些令人心悸的白色凸起。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涌上心間,難道瀾濤城……真的要亡于今夜?
就在張家主漸漸無力時。
“轟——!”
一聲爆鳴從街道另一端傳來,瞬間壓過了現場混亂的嘈雜。
伴隨著巨響,一股剛猛而磅礴的氣血之力彌散。
眾人驚駭望去,只見一道金色的身影如同隕星般悍然砸入戰場中心,落地瞬間,堅實的地面以他為中心寸寸龜裂,碎石激射。
煙塵稍散,顯出來者身形。
正是石頭。
他依舊身著那套造型古樸的骨甲。
但此刻,骨甲上瑩白的光暈,與他周身那沸騰如龍的氣血交相輝映。
石頭手中一柄門板般的寬厚骨刀,此刻更是被凝練如實質的金色罡氣所包裹,發出低沉的嗡鳴。
面對前方洶涌而來的白色網格,石頭眼神平靜,沒有絲毫畏懼,反而踏前一步,暴喝道。
“天罡——斬邪!”
聲浪滾滾,如同平地驚雷。
他雙臂肌肉賁張,伴隨著恐怖巨力,手中骨刀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金色霹靂。
刀鋒未至,金色刀氣已然先行爆發!
一道半月形的巨大刀氣,如同熱浪掠過雪地,所過之處,那些原本堅韌無比的白色網格,竟瞬間消融,膿血流淌一地。
連帶著后面幾個即將成型的白色巨繭,也被這無匹的刀罡直接撕裂絞碎,化作漫天飛灰。
“是心愿堂的大人!”有人發出歡呼。
“太好了!石大人來了!”
石頭的加入,讓張家主壓力倍減。
殘余的抵抗者們精神大振,紛紛向著石頭靠攏。
夜空中,不知何時,開始飄落下點點雪花。
那并非真正的冰雪,而是一片片裁剪粗糙,甚至邊緣還帶著毛刺的白色紙片。
紙雪從漆黑的夜幕中飄落。
起初只是零星幾點,隨即越來越密,如同下起了一場鵝毛大雪,將膿血四濺的戰場籠罩在一片純白之下。
“這……這又是什么鬼東西?”
一個剛砍斷一根白色網格,氣喘吁吁的張家護衛看著紙片落在肩頭,聲音帶著麻木。
然而,這些紙片似乎并無惡意。
它們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屋頂,以及那些蠕動掙扎的白色巨繭上。
緊接著,落地的紙片仿佛被無形的巧手折疊,迅速膨脹變形,
眨眼間就化成了一個又一個扁平的人形。
這些紙人大多穿著某仙門弟子的統一服飾,頭上用墨線勾勒出潦草的五官。
雖然看起來簡陋,動作卻異常靈活。
“哎呦喂,這就是瀾濤城?怎么黑燈瞎火的!”
“哪個天殺的把老子折得這么丑?腿都一長一短!”
“嘶——好臭,我怎么在膿水里長出來啊?我臟了啊,晦氣晦氣。”
“快看那邊!好多活人!還有好多……呃,半死不活的人?”
紙人們一出現,就七嘴八舌地發出抱怨,語調跳脫,與現場慘烈的氛圍格格不入。
他們有的好奇地用手指戳戳地上的白色網格,被那網格蠕動嚇了一跳,猛地跳開。
有的則湊到一起,對著某個正在異變的夢游者指指點點,仿佛在觀摩什么新奇物種。
張家主和殘余的守軍都看呆了,心中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瞬間又被警惕取代。
這又是什么妖邪?
難道是從那白色網格里誕生出來的怪物?
“結陣!小心這些紙人!”
張家主強提一口氣,厲聲喝道,殘余的護衛們立刻收縮防線,緊張地盯著這些不速之客。
“不必驚慌,自己人。”石頭提刀繼續與白繭戰斗,安撫了張家主一句。
似乎是聽到了張家主的喊聲,剛剛成型的江子昂轉過身,用沒有瞳孔的眼睛看向他,解釋道。
“前輩莫慌,我們是尸魂宗弟子,奉神尊大人之命,特此前來支援。”
他揮了揮紙做的胳膊,對著其他還在東張西望的紙人喊道。
“都別愣著了!沒看到這邊快頂不住了嗎?干活干活!”
“好嘞師兄。”
“來了來了。”
“結陣,結陣,召喚老伙計們出來活動筋骨了!”
紙人們立刻停止了嬉鬧,迅速以特定的方位站定,拿出各自的小陶罐。
一個個靈氣勾勒的符箓在他們腳下亮起,連接成一片陣圖。
“陰司有序,煞鬼聽令!現!”
隨著江子昂的敕令,陣圖中黑煙翻涌,一尊尊青面獠牙,周身纏繞著無數怨魂虛影的恐怖惡鬼被召喚出來。
似乎因為主人已經變成邪祟造物,煞鬼居然也不受詭異夢光的影響。
形態各異的煞鬼直接撲到網格上,用利爪撕扯,或是張開大嘴吞噬。
天上的紙雪仍未停止飄落。
那些看似脆弱的紙片,接觸到白色網格時,發出“嗤嗤”的灼燒聲,白色網格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萎縮退避。
“有效!這些東西能克制白網!”一名散修驚喜地大叫。
紙人們一邊操控煞鬼作戰,一邊開始主動收攏防線。
他們動作迅捷,利用紙片的輕便特性,在戰場上穿梭,將那些被分割的活人護衛和散修,一一掩護回主防線后面。
“大哥,往這邊退,對,慢點,別踩到我的腳。”
“那個大個子,別傻站著砍了,收縮防線,對,就站我們身后。”
“師兄師姐們加把勁,干完這票回去讓劍大人請喝酒!”
紙片飄零,一些不慎被大量紙片覆蓋的白色網格,其蠕動的速度驟然減慢。
原本乳白色的網格開始變得灰白,最終徹底僵化,如同被抽干了生命力,變成了一堆枯槁的紙張。
在這些紙張堆疊最密集的地方,紙片自動匯聚拼合……
白紙漸漸塑成人形,那是一個身背巨劍,穿著紙鎧的年輕男子。
他身形挺拔,眼神如同萬載寒冰,周身散發著冰冷的劍意。
他僅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個紙人軍團的絕對核心,所有飄揚的紙雪都在向他微微俯首。
劍懷霜一落地,目光掃過混亂的戰場,最后落在了苦苦支撐的張家主身上,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隨即,他反手握住背后巨劍的劍柄。
“斬!”劍懷霜低喝。
剎那間,一陣金鐵交鳴般的鏗鏘之音響起。
沒有驚天動地的劍光,只有一股浩瀚如海的冰冷劍意,以他為中心,如同雷霆般蕩漾開來。
劍意所過之處,巨繭上的夢光瞬間黯淡。
凡是被劍氣掃過的白色網格如同碎冰一般寸寸斷裂,化為飛灰。
一劍之威,竟直接清空了大片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