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酸臭與腐朽混合的味道,還有幾個孩子圍著半塊發(fā)霉的餅子爭搶。
遠處還有人在低聲哭嚎,說是夜里又有兩個難民失蹤了,大概率是被城外的妖獸拖走吃了。
石頭看著這一幕,眼眶突然發(fā)熱。
他知道,身處亂世,人命如草芥,這是十分常見的。
他想起半個月前的自己,要是沒遇見神明,就算沒葬身蛇妖之口,最后恐怕也會像這些難民一樣。
在饑寒交迫中,懷著最后一絲進城的幻想,最后在絕望中死去。
石頭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干糧袋,想把自己的干糧分給那些孩子。
“別去。”紅玲一把拉住他,聲音冷靜,秀眉緊皺。
“你現(xiàn)在給他們干糧,只會引來更多人爭搶,到時候亂起來,不僅救不了人,還會耽誤大人的任務。”
紅玲不想多生事端,在她心中,完成神明交代的任務才是首要目標。
石頭愣住了,語氣帶著幾分急切:“可他們快餓死了!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不是見死不救。”紅玲輕輕搖頭,“我們沒有能力。”
“你只有一袋干糧,能喂飽幾個?拿到干糧的孩子,在這流民堆里,能保住自己嗎?”
石頭緊緊攥著干糧袋,指節(jié)泛白。
他不如紅玲聰明,也沒有紅玲見過的世面多,但不至于愚笨的地步。
紅玲一點,他仔細想想也能明白其中關竅。
饑餓是很可怕的,他沒有足夠多的食物能分給所有人,也沒辦法一直護著那被分到食物的小孩。
拿著新鮮食物卻又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落入難民堆里,最后會是怎樣的結局幾乎不言而喻。
石頭心中泛起一陣難言的酸楚。
他能明白道理,但依舊很難無動于衷。
疫鼠趴在紅玲肩頭,換了個舒坦的姿勢:“嚼嚼嚼,你們?nèi)祟惥褪锹闊!?/p>
紅玲聞言,微微側頭,語氣恭敬:“鼠大人有何高見?”
“不該你們管的事就別管,等回去告訴……,鼠大爺意思是你們的神明自有安排。”
兩人對視一眼,無比認同這個說法。
“鼠大人教訓的是,護佑蒼生也分輕重,神明讓我們?nèi)ズ鈳X斬蛇妖,正是為了防止更多村落被屠,更多人變成難民!”
疫鼠撇撇嘴,繼續(xù)啃肉干。
它依舊很難理解人類這種想要救助同類的心理。
疫鼠自幼在廝殺中成長,信奉叢林法則,它自骨子里就認為,弱者沒有生存的權力,只配成為強者登上王座的墊腳石。
心軟?憐憫?犧牲?
腦子有問題吧。
要不是它受制于陳舟,怎么可能輕易答應保護弱者的請求。
“哼!可惡的邪祟!”
疫鼠咬牙切齒大口啃肉,發(fā)誓一定要吃窮他!
紅玲和石頭不再爭論,越過一片難民聚集地,到了白玉城門下。
此處有守衛(wèi)把守,白玉城的守衛(wèi)向來不近人情,死在他們手上的難民數(shù)量,比被妖獸拖走吃掉的還多。
因此城門附近沒有難民敢造次生事,紛紛遠離,倒顯得比別處整潔些。
而此時的城門口,卻有幾人匯聚,不時傳來一陣壓抑的呵斥聲。
兩旁的城門守衛(wèi)卻對此視而不見,根本沒有管的打算。
石頭和紅玲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三個頭戴巨大斗笠,身穿白色衣袍,背著大劍的人,正圍著一個同樣穿白袍的男子。
斗笠覆蓋了幾人的半個頭顱,而剩下的半張臉蒼白得像涂了層白灰,沒有半分血色。
其中一人語氣僵硬,像是生銹的齒輪在轉動,連情緒都不帶一絲:“劍懷霜,你怎么還敢來城門?”
被稱作劍懷霜的男子低著頭,眼神空洞得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一語不發(fā)。
“以前你不是很威風嗎?”另一個白袍人上前一步,伸手推了劍懷霜的肩膀一把,他卻紋絲不動。
“劍宗百年難遇的天才,師父最疼愛的弟子,走到哪都有人捧著,現(xiàn)在怎么成了這副窩囊樣?”
“天賦沒了,實力也沒了,你說你還留在劍宗干嘛?”第三人嗤笑一聲,語氣里滿是毫不掩飾的嫉妒,“不如早點滾出劍宗,把不屬于你的位置讓出來,首席自當能者居之。”
石頭和紅玲就這樣被迫在一旁欣賞了一回白玉劍宗弟子霸凌同門的戲碼。
這讓紅玲本就對白玉劍宗沒有多少的好感又降了幾分。
城門口本就人煙稀少,兩人的出現(xiàn)很快引起了守衛(wèi)的注意。
一個手持長槍的守衛(wèi)皺著眉走過來,眼神冰冷地掃過他們:“哪來的流民?滾遠點!白玉城不是你們該待的地方!”
守衛(wèi)的呵斥聲驚動了那三個白袍人。
他們循聲轉頭,斗笠下的毫無生氣的目光剛落在紅玲身上。
其中一人突然頓住,蒼白的臉上竟扯出一抹機械的微笑,嘴角僵硬地向上揚起:“是紅玲師妹?沒想到在這里見到你。”
去年他隨師父下山挑選弟子,師父曾特意提過石凳村有個靈根極佳的少女,明年年紀到了便可正式入門。
他隔著遠遠的見過紅玲一眼,印象頗深,能被師父夸獎天賦的人十分罕見。
上一個還是讓人嫉妒的劍懷霜。
守衛(wèi)見三人對紅玲態(tài)度和緩,氣焰頓時矮了半截,悻悻地收起長槍退了回去,裝作繼續(xù)巡邏的模樣。
白玉劍宗的人,他可不敢惹。
紅玲一一對三人行禮,即使再厭惡,也還是違心地道了一句師兄。
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禮數(shù)方面她卻是滴水不漏。
而隨著三人上前客套,紅玲才看清之前被圍,名為劍懷霜的男子的全貌。
墨發(fā)垂落肩頭,白袍上沾著淡淡的塵土,身形清瘦卻挺拔,懷里緊緊抱著一柄比他半個人還高的巨劍。
那張臉蒼白得近乎透明,可眉眼間的輪廓,卻讓紅玲心頭猛地一震。
是那位師兄!
去年白玉劍宗使者來石凳村挑選弟子時,劍懷霜便是其中之一。
彼時他站在死氣沉沉的使者隊伍里,雖同其他人一樣身著白袍,卻少了幾分冰冷麻木,多了一絲活人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