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謬贊了。”劍懷霜的眼神不變。
劍宗曾是他所有的過往,也是他一生的噩夢,但在遇到那位大人后,所有往事就都不重要了。
他早已能夠坦然面對。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墨淵收斂笑容,緩緩從法座上起身,他的腿腳不便,但每一步都走得沉穩而有力。
他看向劍懷霜,又指了指身旁的江子昂:“道友,今日你我便是同路人。”
“引路。”
墨淵淡淡說道,眼神中閃過一絲悲憫。
隨著墨淵一聲令下,幾位長老紛紛上前,他們盤膝坐地,手中結印。
一股股黑色的煞氣從他們手里的陶罐沖天而起,在空中迅速凝聚成數十只面目猙獰,周身纏繞著鎖鏈的本命煞鬼。
在數十只本命煞鬼和內門弟子的協助下,它們形成一道黑色的洪流,結成大陣,暫時逼退鎮魂塔下蔓延出來的銅毒。
站成一列的敲門鬼和無數尸衛也得到了指令,義無反顧地沖向鎮魂塔。
由尸衛在外側,用尸身組成肉墻,隔絕毒素,敲門鬼在里側,釋放吞噬的怨魂,吸收漏網銅毒,竭力配合。
土地上不祥的古銅色如同摩西分海般,一條顏色正常的道路被開辟出來。
隨著銅毒被暫時逼退,鎮魂塔厚重的石門,緩緩向兩側敞開,露出了內部深不見底的黑暗。
幾人立刻動身。
塔內并非空曠,而是由一道道螺旋向上的階梯構成,階梯兩側都是漆黑的石壁,石壁上刻畫著扭曲掙扎的人形浮雕。
劍懷霜踏入其中,每一步都帶著幾分警惕。
只在典籍內見過的鎮魂塔,連他都能明顯感覺到一股禁錮之力,讓體內的靈氣運轉都稍顯遲滯。
墨淵站在隊伍最前方,目光深邃地望著眾人,仿佛在目送一群奔赴戰場的將士。
幾位長老和內門弟子則跟在江子昂身后,他們手持陶罐,身上的煞氣護體,顯然對塔內的環境習以為常。
“宗主,恕我直言,這塔下究竟鎮壓著何物?”劍懷霜忍不住開口問道。
他對鬼道法陣幾乎沒有涉獵,眼前這鎮魂塔的規模和氣息,也遠超他所見所聞。
江子昂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劍懷霜,他是墨淵之徒,在師父的默許下,替師父回話。
“劍道友,此處鎮壓的,乃是五百年前一只大魔。
“這大魔名為蝗母,掌控饑荒之力,以萬物為食。
“五百年前,枯石縣水源枯竭,作物不生,生靈涂炭,餓殍遍野,皆是受此魔影響。”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悲憤。
“當時,初代掌門墨天機,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于此地立下尸魂宗,以無上神通,將這蝗母鎮壓于塔底。
“自此,我尸魂宗弟子便世代守護此塔,以確保大魔永世不得翻身。”
劍懷霜聽罷,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既然是大魔,想必那位初代掌門墨天機前輩,修為定然高深莫測,方能鎮壓此等邪物。”
劍懷霜沉吟道。
“可如今五百年過去,枯石縣竟依然落得這般景象,水源斷絕,民生凋敝,銅毒更是蔓延不止。
“難道那位前輩,也已隕落了嗎?”
他心中存疑。
五百年的時間,對于一位能夠鎮壓大魔的頂尖強者而言,并非遙不可及的壽數。
除非遭遇不可抗力,否則不至于讓枯石縣再次陷入絕境。
更何況,連大魔都能鎮壓,只是區區大魔殘余逸散的銅毒,又怎會讓它瘋狂蔓延,侵蝕這片土地?
“你身為仙門翹楚,居然不知道嗎?”墨淵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劍懷霜更加疑惑了。
他并非枯石縣本地人,他該知道些什么嗎?
墨淵看著劍懷霜臉上真切的迷茫,沉默了片刻,最終苦笑一聲。
“看來,仙門對你們這些后輩的庇護,遠比我想象的要深厚。”
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換了個問題,“道友應該知道境界的劃分吧?”
“自然。”劍懷霜點頭,這是修行界的常識。
“一階引氣期,便是引靈氣入體,能感悟修行,從此凡人步入修行之途。”
“二階纏骨期,便是靈氣纏骨,**增強,體魄強健,力量倍增,尋常刀劍難傷。”
“三階心魘期,此期修心,向道者不能為心魘所惑。
“心魔滋生,幻境叢生,稍有不慎便會迷失本性,墮入魔道,唯有道心堅定,方能勘破虛妄,方寸不亂。”
他頓了頓,回憶著曾經背誦過的玉簡,繼續說道。
“四階碎丹期,此境界,修士破碎丹田,是為脫胎換骨,壽元大增,可御劍千里。”
“五階噬元期,可吞噬天精地元,滋養壯大自身,神識大漲,不懼妖魔蠱惑。”
他將自己背誦過的修行境界娓娓道來,每一階的描述都精準無誤。
墨淵聽完,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
“劍道友,那你可知六階,為何?”
劍懷霜心中一動。
他恭敬地抱拳,請教道:“還請宗主賜教。”
墨淵聞言,自嘲地一笑,笑容中帶著深深的疲憊,似乎還有一絲宿命般的悲涼。
“六階啊……六階名為……”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沙啞。
“詭化期。”
詭化期……
劍懷霜在心中默默咀嚼著這個詞。
為什么叫這個名字?
何為詭化?
是指像化作詭邪一樣,到了六階便擁有莫大威能,能移山填海,毀城滅池也不在話下?
劍懷霜還欲繼續追問。
但墨淵沒有再多言,他似乎不愿在這“詭化期”上多做解釋,仿佛那是一個禁忌。
有時候知道的越多,就會越絕望。
他轉過身,示意眾人繼續前進。
隊伍沿著階梯向下,終于抵達了塔內的一處開闊空間。
這里并非塔底,而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平臺,平臺中央聳立著一座高約兩丈的石爐,爐口不斷冒出縷縷黑煙,散發著焦糊的刺鼻味道。
爐壁上刻滿了繁復的符箓,隱約可見有火焰在爐內熊熊燃燒。
在圓形平臺的周圍,擺放著十余張血跡斑駁的石臺,上面躺著十余名面色青白、氣息奄奄的尸魂宗內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