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克洛諾斯大人。我一定全力配合西西弗絲執(zhí)事,完成任務。”
李維斯恭敬地垂首應命。
克洛諾斯的指節(jié)在桌案上輕輕敲了敲,那原本要好幾個人推動的門便紙片一樣展開。
最先出現(xiàn)在李維斯感官里的,是年輕女人身上金屬飾品碰撞出的泠泠之響。
他保持著向首領(lǐng)單膝下跪的禮節(jié)。
直到女人主動走到他前面,同樣對克洛諾斯單膝跪地,才讓他得以看清【西西弗絲】的全貌——
一個深棕色的長發(fā),眉眼間全然是玩世不恭的輕佻的女人,皮膚是常年在甲板上曬出的健康古銅色。
“西西弗絲,參見克洛諾斯大人。”
她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藍色制服,但外套隨意地敞開著,露出里面絲質(zhì)的米白色內(nèi)襯,下擺并非規(guī)整地塞進褲腰,帶著一種不拘小節(jié)的灑脫。
到底是二階超凡者,在擺渡人盟會里有些特權(quán),西西弗絲行禮過后,就瞥過頭打量了李維斯一番。
她點評道:
“首領(lǐng),這次你給我找的搭檔,看起來就比之前的聰明多了。”
“早就該在普通人里篩選篩選人才了,智慧可不像力量一樣只眷顧超凡者。”
西西弗絲晃了晃她滿頭的首飾,又是一陣響聲,跟整個首領(lǐng)辦公室的氣氛格格不入。
克洛諾斯冷笑一聲,揮了揮手:
“別再聒噪,把你的新手下帶下去,離開我的視線。”
首領(lǐng)發(fā)話,不得不聽。
李維斯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綴在西西弗絲身后離開首領(lǐng)辦公室。
看著女人輕快交替的自由腳步,一種奇異的違和感攫住了李維斯。
他再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正身處游戲劇情開始的十年前。
在《諸神之名》的游戲里,西西弗絲可是藍寶石港口區(qū)域一個頗具人氣的小副本【無盡回廊】的守關(guān)BOSS。
其劇情堪稱一出精心設(shè)計的悲劇:
這位出身擺渡人盟會、以狡黠和生命力頑強著稱的女性超凡者,因不滿盟會內(nèi)部傾軋,試圖盜取機密叛逃。
最終被盟會第三柱【哈迪斯】親手攔截,打入一道特殊的能量裂隙。
裂隙的規(guī)則之力將她困在叛逃前最后一天。
永無止境地循環(huán)、掙扎,如同她的背景原型——推石上山的古希臘神話人物,成為玩家們又愛又恨的“經(jīng)驗副本”兼“意難平”。
玩家們擊敗她后,偶爾能在掉落物中找到她隨身攜帶的一枚生銹指南針。
道具說明上寫著:
指針永遠指向南方,仿佛西西弗絲的靈魂永遠執(zhí)拗地,指向某片再也無法抵達的溫暖海域。
而現(xiàn)在,這枚指南針大概還好好地掛在她腰間,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
她古銅色的皮膚在廊壁幽藍的壁燈映照下,泛著健康的光澤,眉眼間的玩世不恭鮮活靈動,與十年后那個絕望的幻影判若兩人。
李維斯能看到這個未來重要角色尚在“移動”的軌跡。
這種先知先覺的優(yōu)越感和參與歷史的微妙興奮,像細微的電流般竄過他的脊髓。
這可有意思了。
不知道這位未來的守關(guān)BOSS,現(xiàn)在把心中那塊代表【叛逃】的石頭,推到了哪一步?
“喂,新來的。”
西西弗絲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抱著手臂再一次打量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跳動著狡黠的光。
“李維斯,對吧?”
“聽阿波羅說你北境語說得不錯,腦子也靈光。希望這次合作愉快,別像前幾個那么……嗯,木頭疙瘩。”
她說話時,習慣性地用手指卷著一縷垂下的棕發(fā),語氣有種海上女人的豪情。
但李維斯還是沒有錯過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審視。
能在擺渡人盟會混到執(zhí)事位置,并且心懷異志還沒被發(fā)現(xiàn)的,絕不可能是真正的草包。
不過,西西弗絲已經(jīng)是第二個提到阿波羅對自己好評的超凡者了。
李維斯內(nèi)心腹誹。
阿波羅老兄太仁義了。
不遺余力地替他“宣傳”,想要在擺渡人盟會撈他一把,看來下回得給他帶點禮物拜訪。
“西西弗絲執(zhí)事過獎了。”
李維斯微微躬身,姿態(tài)放得足夠低:
“我只是個文書,盡力做好分內(nèi)事。這次商談,還需要您多指點。”
“指點談不上。”
西西弗絲聳聳肩,外套滑下一邊肩膀,她也渾不在意:
“一會兒見了那幫北境來的狐貍,機靈點。”
“只要是商人,無論哪里來的,都精得很,別看他們北境人長得粗獷,擬定的合同條款同樣彎彎繞繞,別被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
李維斯當然沒必要反駁,連連應是。
落在西西弗絲眼里,就不是滋味兒。
她看著李維斯偽裝出來的誠惶誠恐,懊惱地自己一巴掌甩上自己腦門。
新手下不是超凡者,又是個看起來剛成年的人,應該比她小上個兩三歲。
在擺渡人盟會討生活也不容易,自己嚇他干什么?
西西弗絲連忙找補道:
“走吧,宴會廳在那邊,好酒好肉等著呢,算是沾你的光,克洛諾斯大人這次批的經(jīng)費可真不少。”
“你盡管敞開肚子吃!”
說罷,為了不再給李維斯心理壓力,西西弗絲率先轉(zhuǎn)身,飾品又是一陣叮當亂響,一雙高傲的大長腿引著他穿過幾條回廊,走向總部頂層一處專用于接待重要客戶的區(qū)域。
與克洛諾斯辦公室的冷硬簡練截然不同,這間宴客廳極盡奢華。
空氣里彌漫著名貴香料和陳年酒液混合的馥郁氣息。長條餐桌由整塊木頭打造,銀質(zhì)燭臺熠熠生輝,上面擺放的器皿無不精致。
侍者已經(jīng)端上前菜。
晶瑩剔透的魚子醬堆疊在冰鎮(zhèn)上,旁邊是烤得恰到好處、淋著蜂蜜與稀有香草汁的鵝肝,銀盤里擺放著來自溫暖海域的珍稀水果。
李維斯幾乎冷漠地評估著這一切的奢侈。
這些食物,任何一道的價值,都足以抵得上他當初在碼頭扛包數(shù)月的收入。
盟會掌控的灰色貿(mào)易網(wǎng)絡,其利潤之巨,可見一斑。
而用這樣的盛宴來招待“部落代表”,本身就透著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