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藺聿恒身后正位上的,是位年逾七旬的老太太。
眼角眉梢爬滿細密的皺紋,但每一道皺紋都像是盛滿了笑意。
笑眼微微下垂,添了幾分孩子氣的俏皮。
“祖母,容我為您引薦——這位便是我向您提起的設計師,安歌小姐。”
藺聿恒語氣鄭重,側身讓安歌上前。
安歌裙擺輕揚,姿態端莊得體。
她微微頷首,唇角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淺笑。
聲音清亮溫婉:“藺老夫人,您好。”
“哎,傻孩子。”老太太當即擺了擺手。
眼角的笑紋因這笑意愈發柔和,聲音軟糯又親切。
“叫什么老夫人,多見外。既然是聿恒帶來的孩子,便跟著他喊我一聲祖母。”
她說著,目光落在安歌臉上。
那眼神太過慈愛,像極了長輩看自家晚輩,滿是疼惜與滿意。
溫溫柔柔的,幾乎要將人裹住。
入座后,藺聿恒坐在安歌左側。
給她遞了杯茶,說:“安歌小姐,給祖母說說你的設計構思。”
安歌抬眸看向祖母,老人家難掩世家沉淀的雍容氣度。
一身暗繡纏枝蓮的深紫色真絲旗袍襯得她膚色溫潤,銀白的發絲梳得一絲不茍,用一枚嵌著淡粉珍珠的玉簪松松綰起。
鬢邊垂落的幾縷碎發被燈光染得柔和。
眼尾微微下垂,帶著幾分歷經世事的通透,卻又藏著孩子氣的俏皮。
安歌默默將祖母的氣質與穿戴喜歡記在心底,讓她對裝修構思有了清晰輪廓。
她取出隨身帶著的稿紙和鋼筆,筆尖在紙上輕劃,寥寥數筆便勾勒出空間布局的雛形。
原木質感的柜體呼應祖母偏愛溫潤的審美,點綴的纏枝蓮暗紋暗合旗袍元素。
角落處特意預留出一方貓舍,旁邊還隨便添了只圓耳朵、短尾巴的小貓,線條簡潔卻憨態可掬,瞬間讓圖紙多了幾分靈動。
“好,真好!”
老太太迫不及待接過設計手札,指尖輕輕摩挲著紙上的線條。
目光落在那只小貓身上時,笑意更深。
抬眼看向安歌的眼神滿是喜愛。
“你這孩子可真合我心意,怎么就知道我疼貓?”
安歌唇角噙著一抹淺淡溫婉的笑,聲音清亮柔和。
“方才見祖母手腕上的貓咪手串,雕工精巧,一看便是常佩戴的愛物,便猜您是愛貓之人。”
“是嘍是嘍!”老太太連連點頭,越看手札越滿意,“你這孩子既認真又細心,連這點細節都顧及到了,這設計風格我看著就舒心。”
藺聿恒的目光也落在那幾頁紙上,眸中難掩欣賞。
他見過無數頂級設計師的作品,精致繁復者有之,標新立異者亦有之,卻少見這般線條干凈利落,又能將實用性與溫度完美融合的設計。
尤其是那只隨筆勾勒的小貓,寥寥幾筆便神韻盡顯。
更讓他對安歌言談間的從容通透的認可又添了幾分。
“安歌小姐的設計,祖母和我都十分滿意。”
他語氣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請根據這份手札,擬定一份具體方案,確認無誤后,我們即刻簽訂合同,推進施工。”
安歌心中暗松一口氣。
來之前,她本以為這類頂級VIP會諸多挑剔,難以溝通。
沒想到,過程竟順利得超乎預期。
這份認可讓她滿心感激,看向兩人的眼神愈發誠懇。
又寒暄了幾句,知道他們時間寶貴,便起身恭敬告辭。
“祖母,藺先生,今日多謝您二位的信任,方案我會盡快整理好發給您,不打擾了,我先告辭。”
“等等。”老太太卻突然拉住她的手。
那雙手溫潤柔軟,帶著歲月沉淀的暖意。
她抬手捋了捋自己的手腕,將那串和田玉貓咪手串取了下來。
玉質瑩白細膩,觸手溫潤,幾只玉雕小貓或趴或臥,憨態可掬,每一處紋路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你這孩子合我眼緣,我是打心底里喜歡。”
老太太將手串輕輕放進安歌掌心,語氣帶著長輩特有的執拗與親昵。
“這手串便當見面禮,你收下。以后我來云城,也好喊你來陪我喝杯茶聊聊天。”
安歌心頭一震,連忙將手串遞回去,語氣誠懇:“祖母,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安歌小姐!”藺聿恒的聲音在旁響起。
目光落在她攥緊手串的指尖,眼神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
“祖母向來不輕易與人結緣,她既真心想送你,你便收下,莫要辜負了她的心意。”
安歌一時有些無措。
指尖攥著冰涼溫潤的手串,不安地抬手捋了捋耳側的碎發。
白皙細膩的皮膚映襯下,那枚小小的附耳輪廓精致,像一顆悄然藏匿的珍珠。
藺聿恒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傾身。
周身冷冽的氣場不自覺柔和了幾分。
可安歌像是察覺到什么,敏感得像只小貓。
她沒有后退,只是極輕極緩地側了側身,肩頭微沉。
用一個幾乎難以察覺的動作拉開了些許距離。
那份溫順柔和的外表下,藏著一絲不容侵犯的警惕。
像只看似乖巧、實則早已劃清界限的小獸。
縱是眼底帶笑,也難掩骨子里的疏離與桀驁。
偏偏讓人心生征服的欲念。
安歌終是拗不過老太太,收下了小貓手串。
離開會所時,已是華燈初上。
安歌發動汽車,導航目的地精準定位在顧家老宅。
那個于她而言,始終帶著幾分壓抑感的地方。
轉彎處,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中控屏上“老宅”二字格外刺目。
安歌立刻接起。
管家那標志性的、壓抑得近乎陰冷的聲音立刻從聽筒里鉆出來。
不帶半分溫度:“老夫人讓你快點回來,務必和少爺一起。”
語氣里的催促像淬了冰。
沒有多余的寒暄。
便傳來“咔嗒”一聲脆響。
通話被掛斷。
像極了顧家上下對她的態度。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安歌攥著手機的指節微微泛白。
顧祖母的脾氣她再清楚不過,若違逆了她,會被嚴厲的處罰。
她不敢耽擱,指尖迅速劃過屏幕。
撥通了顧知衡的電話。
“嘟——嘟——嘟——”
冗長的等待音在車廂里回蕩。
每一聲都像敲在緊繃的神經上。
就在即將自動掛斷的前一秒。
電話終于被接起。
“安歌!”
是沈寧溪那柔媚到骨子里的嬌軟聲線:“知衡在洗澡,要不要我把手機給他送進去呀?”
洗澡?
送進去?
無一不是在彰顯她和他的親密。
挑釁!
**裸的挑釁!
安歌指尖一顫,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疼得她眼前陣陣發黑。
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偏斜。
前方車輛正緩緩減速。
她的心神早已亂成一團麻。
等她反應過來時。
已經晚了。
“砰”的一聲悶響。
車頭狠狠撞上了前車尾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