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的好——
男人,要少說自己的難處,多說自己是處/男。
不過很明顯,無論是難處還是處/男,羊舌偃似乎一點兒也不想和我分享。
他......
他似乎,比較想跳車!
“誒誒誒!”
“誒誒誒——”
兩道聲音齊齊響起,一道是前面開車的老爺子,一道是我。
我一邊抓著羊舌偃身后的背包,一邊試圖緩解他的羞惱:
“開玩笑,我開玩笑的!”
“這車開的這么快,你現在跳下去肯定受傷!”
羊舌偃被勒住背包,卻連頭都沒回:
“你玩弄我,我不呆在這里......”
怎么天天都是這句‘玩弄’!
我連手都沒摸上,怎么就‘玩弄’他了???
當真是冤枉!
不過,既然都已經被罵,也不能吃虧。
一陣斜風掠過,黑色T恤下擺被吹得緊貼腰腹一瞬,清晰地繃出幾道精悍的溝壑輪廓。
風止,衣料松垂回去,那堅實起伏的陰影卻已烙進人眼里。
我道:
“你再不坐回來,我就要伸手從衣服下擺摸你腹肌了。”
簡簡單單一聲之后,四面漏風的車廂角落里,又窩回了一道沉默的身影。
縱使地方如此小,羊舌偃仍咬著牙試圖把衣服下擺塞到腰帶內。
這場景,說不好笑是假的。
許是瞧出我一眼一眼看他,羊舌偃連塞衣服的動作都停了,繃著臉沉默。
前頭的老爺子眼見不安分的客人坐回,口中卻沒停,一路叫罵:
“收你們五塊錢,又不是犯天條!要找死別在林北車上找死——到了!給錢!”
胡子拉碴,眼窩深陷的老爺子滿臉寫著晦氣。
羊舌偃如蒙大赦,車都還沒停穩,便撐一股勁兒跳下車,旋即便是一愣。
周遭赫然正是早些時候我與羊舌偃初遇的別墅區......
也正是我從小孩子乳牙中看到的地方。
我一手打開手機準備找二維碼付錢,一邊道:
“那么吃驚做什么?”
我算是有些看明白了。
冷臉酷哥這四個字,真正和羊舌偃沾邊的字,估計也就一個‘哥’。
雖然平常總是繃著臉,可若有心事,他是當真一點兒不往心里藏啊!
我心中思索,在屏幕上輸入一個【5】,一下下按下密碼,余光卻見羊舌偃不知何時從包里掏出一小疊紅彤彤的紙鈔,塞到仍在不干不凈叫罵的老頭子手中。
說不吃驚是假的,手指一抖,最后一個密碼按下,五塊錢余額立馬消失不見。
我喝道:
“你做什么?”
許是每回都在我口中吃虧的緣故,羊舌偃如今不太愿意同我說話,只是對同樣目瞪口呆的老頭子道:
“你說你是為了給老婆子治病才開車?我幫不上太多,只有這些錢,你收下快回家去照顧她吧。”
想罵人,真的想罵人。
我正要伸手去拿回錢,開車的老頭子忽然發出一聲大笑,隨即發動油門,一騎絕塵消失離開。
滾黑的尾氣之中,我轉頭看向眉眼間隱約可見幾分輕松的羊舌偃,第一次感覺有些無力:
“......你十年前就來過這里,難道不知道這些無證的三輪車,每個人都會這樣說嗎?”
蒼城是一座什么樣的城。
這答案,其實一直不好說。
我先前還以為,羊舌偃在我家老爺子那里吃過虧,在我這里吃過虧,先前又隨我從新老城區一路交替,還聽我暗示陰陽菜單之事,多少會明白一些事。
那事情就是——
此城,貧富差距極大,地處各方交匯處,個頂個的民風彪悍,精明強干。
早在幾十年前,此處說是窮鄉僻壤,刁民遍地也不過分。
換句話說,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那老頭子肯定是騙人,得了羊舌偃的五千塊錢,甚至連一句謝謝都沒有,就哈哈大笑離開。
這羊舌偃......
莫不是腦子不好???
“萬一呢?”
正愣神中,耳畔突然傳來三個字。
我抬頭看向羊舌偃,羊舌偃不看我,只是悶聲道:
“萬一呢?”
“萬一他當真有個媳婦躺在家中,等著他開車賺錢回去治病呢?”
“他騙我也不要緊,我沒了五千塊,只是沒了一單的收入,頂多在此處再停留幾天,再想辦法接一單。可他的事情若是真的,五千塊省著用,就能讓他少跑好多趟。”
五塊錢一趟,那五千,就是一千趟。
沒有什么‘我要救他’‘這事兒一定是真的’‘我要行善’‘你別阻攔我’之類的空話。
這個尋常的秋日午后,羊舌偃只是說,萬一呢?
他似乎一直明白自己被騙,只是......
又對被騙的事不甚在意。
畢竟,如果是真的,打什么緊?
那如果是假的,沒有人生病,那就更不要緊了。
.......
旁人賭真,他賭假。
說實話,我當真也是許久沒有見過這么嚇人的人。
原本有些不耐的思緒消散,我稍稍端正態度,輕聲道:
“我身高164,體重106,名下有一處商鋪,一處房產,銀行卡密碼是325800......”
羊舌偃先是一愣,等聽清我在說什么,忽然在原地‘暴走’幾圈:
“我跟不上你的話,你.....你不能總對我這樣說話!”
可憐孩子。
看來雖然一直在歷練,可一路上也沒怎么被人調戲......
我徹底正色:
“天色不早,還是辦正事吧。”
羊舌偃原地躊躇幾息,到底是跟上我,往物業去填寫訪問記錄。
二十四小時內只需填寫一次信息,羊舌偃沒填信息,只有我筆走游龍。
物業十分盡職盡責,等填寫完個人信息,又詢問訪問業主別墅的編號。
我順勢報出六這個數字,身旁等候的羊舌偃便就此抬頭多看了我一眼。
我心中一動,問道:
“昨日請你的單主在幾號別墅?”
羊舌偃微微蹙眉。
答案,很顯然。
我心中了然,等出了物業,才道:
“那小男孩說昨夜被女鬼驚擾,他既住在六號別墅,你昨夜也在別墅里,為什么沒能防住那女鬼?”
羊舌偃明顯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沉默幾息,忽然問道:
“你在乳牙里看到的時間,是白天還是晚上?”
一觸及正事,羊舌偃的反應很快。
我也立馬回神,道:
“是白天。”
“那就更古怪了,什么樣的人會白天在家,晚上卻不住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