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馬亂過后。
沈昭被放在椅子里,手捧紅糖水,臉色紅潤地抿了一口。
賀健平嚇得捂住心臟,頭發(fā)都白了幾根。
“沈知青你這是干嘛呀,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要想不開。”
他從來沒見過這么瘋的知青,一言不發(fā)就要上吊。
關(guān)鍵還是自己幫著系的繩子。
就特么離譜!
不過他看出來了,這姑娘就沒打算真死,不然干嘛當(dāng)著他們的面上吊。
真想死的人,往往都死得悄無聲息。
根本不會給人救她的機會。
沈昭幽幽開口,火光映得她臉上神情空洞。
“嬸子說我是狐貍精,可我變不了狐貍啊,我就想若是死在你家門口,或許就能變成狐貍了。”
這.......這人怎么看著不太正常?
賀健平愣是從這些話里,聽出了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但,也明白了她鬧這一出是怎么回事。
猛地看向老婆,“你什么時候說這話了?”
“我......”譚秀萍?xì)舛塘艘凰病S置偷匕胃呗曇簦拔揖褪请S口一說!你干嘛這副表情,要不是你把她帶回家,至于出這種事嗎?”
“這又關(guān)我什么事,我不就想多掙點錢,回頭開學(xué)大山的學(xué)雜費還沒著落呢。”
賀健平頭都大了。
別看他在外是大隊長,實際是個耙耳朵。
不過他們這的男人都耙耳朵,這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可今天這事兒就是她沒理啊!
沈昭轉(zhuǎn)頭看向他,話卻是對譚秀萍說的,“你當(dāng)個寶的東西,別人可不一定看得上,就像這紅糖水,對你們來說是好東西,但對我來說一點都不稀罕。”
“沒事兒多去城里開開眼界,省得天天拿個老男人當(dāng)寶。”
一番話說得毫不客氣。
不僅賀健平紅了臉,就連譚秀萍和老兩口都臉色漲紅。
賀健平心里臊得慌,又實在氣得不輕。
他婆娘什么樣,他心里還是清楚的,因為自己是大隊長,就成天疑神疑鬼。
當(dāng)時也是被錢沖昏了頭腦。
早知道就不把她安排到家里來。
他斟酌了下話語,“那個沈知青啊,實在不好意思,我婆娘她就是嘴臭,你別忘心里去,那個.....”
“放心,”沈昭無神的看著火堆,甚至沒有給他一個眼神,“之前說好的事,我不會反悔,你知道的,但我這人脾氣不好,聽不得某些言論。”
“但是呢,你畢竟是大隊長,我總要給你個面子,今天這事兒,道個歉就算完了。”
譚秀萍那火爆脾氣一上來,張嘴就要輸出,“憑......”剛出口一個字,就被賀健平死死捂住嘴巴,“閉嘴吧你!”
他腦海中閃過那些知青滿臉鏟子印的模樣。
還有剛才,她風(fēng)輕云淡在圍巾上晃蕩的身影。
深刻意識到,這特么就是個瘋子!
惹誰都不要惹瘋子,因為他們什么都能做得出來。
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敢賭一個瘋子的良心。
沈知青這是在警告他,并且表示不想與他鬧僵。
賀健平好歹是大隊長,只幾分鐘就想明白了一切。
陰沉的眼神掃過自己媳婦,沉聲道,“給沈知青道歉!”
“我不......”譚秀萍不服,可觸及到孩子爹陰沉的眼神,又真怕沈昭死在自己家。
小蘭正在相看人家呢。
她是潑辣,但也不敢惹真生氣的男人。
咬緊牙關(guān),從唇齒里擠出幾個字,“沈知青對不起,是,是我說錯話了。”
但眼神一點都不像知道錯了的。
沈昭不在意,態(tài)度擺出來就行。
站起身,把只喝了一口的紅糖水灑向門外,輕輕側(cè)頭,“飯好了嗎,餓了。”
那淡然的姿態(tài),像是高高在上的地主家小姐。
譚秀萍握緊拳頭,氣得腦袋發(fā)暈。
她是把自己當(dāng)她的下人啊?
什么人啊!
眼看她又要發(fā)貨,賀健平趕忙拉著媳婦往廚房走,在她耳邊小聲嘀咕。
“行了,先忍忍,你就把她當(dāng)給錢的老板,想想小蘭的嫁妝,大山的學(xué)雜費。
等回頭,我把她弄去干最臟最累的活兒。”
賀健平好歹是大隊長,被人這么下面子,哪有不生氣的。
他心胸不窄,但也沒那么寬。
譚秀萍這才被安撫到,“這還差不多,多給她穿點小鞋!”
沈昭有內(nèi)力,把他們的話一句不落全聽見了。
心里無語得很。
這點小事,懶得跟他們計較。
要是按她原來的做事風(fēng)格,這會兒譚秀萍的頭都滾出去老遠(yuǎn)了。
但這不是...不是原來嘛。
好漢不吃眼前虧,總不能剛來就把大隊長一家得罪死。
畫出道道,告訴別人自己不好惹就行了。
她回到房間關(guān)上門。
這屋里已經(jīng)被賀小蘭收拾過一遍,她的東西都拿走了,顯得干凈空曠了很多。
沈昭拿出自己的被褥鋪上,坐在床邊盤算了一下自己的錢和票。
從家里出來她拿了一千五,賣工作五百,再加上從家里搜刮到的零散錢。
一共有兩千三百多,但是她這一路過來,又是買東西,又是蓋房子打家具,再除去房租和請人做飯的錢,也花了快五百塊錢。
現(xiàn)在手里只剩下一千八百零七塊六毛五分,六十斤全國糧票。
其余票被她全花了。
但是因為她把家搬空了,所以暫時不缺什么東西。
可這點錢,對她來說,還是少得很。
不能這樣一直坐吃山空下去,得想辦法掙錢。
“沈知青,吃飯了。”賀小蘭的聲音隔著門板傳入。
“好,知道了。“沈昭趕緊把錢全部收進空間。
來到廚房,八仙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飯菜。
一盤涼拌得不知道什么東西,看著像賀小蘭拎回來那個草根。
一大碗白蘿卜煮湯,一碗自己泡的酸蘿卜,上面還有兩塊霉豆腐。
很有地域特色的飯菜。
“冬天家里沒什么菜,沈知青湊合著吃吧。”賀健平看出她眼里的嫌棄。
“沒事,挺好的。”
沈昭找了個位置坐下,賀小山立即給她遞上一碗盛好的飯。
里面飯多紅薯少,大米也不白,甚至有很多還帶著稻殼。
現(xiàn)在的機器還做不到將米全部脫殼,總會漏下很多。
“謝謝,”她看了一眼接過,順手又塞給他一顆糖。
“謝謝姐姐!”賀小山立刻屁顛屁顛地接過糖,放進兜里。
雖然她剛才和家里發(fā)生了一點不愉快。
但姐姐有糖啊,絲毫不影響他狗腿。
什么都沒有吃糖愉快。
譚秀萍冷哼一聲,“沒出息!一點東西就收買了。“
“行了,少說兩句。“賀健平皺眉。
沈昭將五塊錢放在譚秀萍桌子面前,“這是這段時間的我的生活費。“
因為之前的事耽擱了,所以今晚賀家的飯有點晚,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桌子中間點著一盞煤油燈。
那五塊錢在煤油燈下看不太清楚,但譚秀萍眼神好,一眼就盯緊了。
立馬變臉伸手去拿。
沈昭卻按著錢后退,盯著對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但是........我每天早上都得有一個雞蛋,隔天一頓肉,肉我會自己提供,你只負(fù)責(zé)做,且不能亂做。“
“我的飯菜,每頓單獨留出來,做得到嗎?”
這具身體實在太弱了,她得盡快養(yǎng)回來,所以營養(yǎng)要跟上。
她不想跟這么多人在一個盤子里夾菜。
譚秀萍皺眉,“還說不是資本家小姐......”
“不想做可以,我去找別人。”沈昭可不慣著她,作勢把錢收回來。
在這年頭,這句話跟罵人沒區(qū)別。
譚秀萍見錢要飛,立馬急了,抬手按住另一半錢,“做做做!我做!錢給我!”
不就是麻煩點嗎,肉又不用自己出,只出幾個雞蛋,家里的雞每天都下,自留地里的菜有的是。
相當(dāng)于白賺五塊錢,干嘛不樂意。
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錢過不去。
沈昭這才松開手。
端起一個空碗,用干凈筷子在每樣菜里夾出一部分,放到自己面前,淡聲吩咐,“行了,吃飯吧。”
賀健平:......到底誰才是一家之主?
怎么感覺她把這當(dāng)自己家一樣,而他們都是她的下人。
沈昭不管他們,自顧自端著碗吃飯。
夾起一根白草根,見賀小蘭有點欲言又止,便又放下,“這東西怎么了?”
“這是折耳根,是我們這邊一種野菜,味道有些奇怪,我怕你吃不慣。”
當(dāng)初有知青剛來,她熱情地給人推薦,結(jié)果....那人吃吐了。
沈昭看著就不好惹,要是她也吃吐了。
她怕她生氣......
聽她這么說,沈昭謹(jǐn)慎起來,只夾了一根放進嘴里。
剛?cè)胱炀褪且还婶~鱗的腥味,她皺了皺眉,強忍著惡心嚼了嚼。
混著辣椒和野蔥的刺鼻味道,夾雜著折耳根的脆爽,好像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
“還行,能吃。”
沈昭說著,咽下去,下一筷子變成了白蘿卜。
不太吃得慣,但也不是接受不了。
賀小蘭見她吃下去了,心里隱隱松口氣。
沈知青的氣場太強大了,只坐在那里,就有種一人抵好多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