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黎費家。

“咳咳……”

花廳內，傳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家主？我進來了。”

費武走入花廳，不自覺地一個激靈。

哪怕他如今已經是感氣八重，能肉身飛行，罡氣護體的高手，在進入花廳的一剎那，還是不由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花廳光線昏暗，一尊尊花花綠綠的紙人矗立四周，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一條腿，有的則是失去半張臉，唯有臉頰的腮紅依舊鮮艷。

嘻嘻……

微風中，不知何處傳來小孩的笑聲。

燈光忽明忽暗，令各個紙人的臉龐晦暗不定。

更有紙虎、紙狼環顧左右……

恍惚之間，費武簡直以為自己來到了某處魔窟之中，四周到處都是妖魔鬼怪。

‘折紙之術雖然流傳甚廣但其中也有禁忌，一旦使用，就被視為魔道……比如，強行禁制生人魂魄進入紙人當中……’

費武心中，不自覺生出一個念頭：‘如此雖然能令紙人威力更增，但被禁制的魂魄卻是永世不得超生，十分不祥，哪怕血影門中都很少有修煉此術者，而在正道地盤，一旦被發現，后果不堪設想……’

他想到家族暗衛查到的一些情報，心情不由更加沉重。

“是費武啊……你不去好好準備接任新家主，來我這里做什么？”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費武看到了費神通。

只是此時的費神通，簡直不像之前的他。

不僅全身雞皮鶴發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腐朽之氣，那一張滿是溝壑的臉龐之上沒有一絲活氣，只有一雙無神的眼珠，還能偶爾轉動幾下。

“家主如何這么說？您永遠都是我們費家最好的家主啊。”

費武連忙表忠心。

伴隨著費神通不斷使用折紙之術消耗壽元，其性情似乎也受到邪術影響，變得喜怒無常起來，前些日子還處死了一位家老。

費武雖然是內定的下一任家主，卻也只能表忠心。

“咦？”

他走過一扇屏風，神色忽然一變。

就見屏風后面，乃是一個火盆。

在火盆之中，則有半張還在燃燒的紙人臉，以及許多紙錢……

“這……”

費武眼皮一跳。

“咳咳……紙人術太過邪厲，為防我死后，這些紙人作祟，只能燒了……咳咳……”

費神通咳嗽幾聲，臉色顯得更加灰敗。

‘胡說八道……折紙術留下的紙人，最多因為不是祭煉者使用而威力大減，還從未聽過有作祟的，除非……是生魂祭煉法祭煉的紙人……’

費武心中吐槽一句，臉上卻更加誠懇：“原來如此……”

他再看那火盆，只覺其中火苗升騰間，隱約可以見到一個小女孩的臉龐，似乎在哭泣，又好像在怪笑。

連忙轉過臉，不敢再看。

……

“咳咳……我知將死。”

費神通讓費武坐下，自顧自道：“當年……我為了咱們費家大業，不得不拉攏毒龍坡……如今，雖然咱們費家恢復小半，但毒龍坡又晉升了一名感氣后境，也是好生興旺……”

“是啊，這最為可慮……”費武同樣很發愁。

如果費家還有道基境修士，毒龍坡這點實力根本不算什么，完全可以容納。

但關鍵是費家沒有啊！

甚至，之前剿滅殷家，都沒有找到家族的龍王參，也不知是藏起來了還是被其他劫修帶走了。

這就讓費神通幾乎絕望。

畢竟沒有了龍王參，等將來甲子之期到了，他拿什么去換上宗的道基靈物？

沒有道基靈物，費家如何代代出道基修士呢？

只是，這個消息被費神通與費武聯手保密下來，他們兩個一方面死命追查龍王參的下落，費神通為此還多次與人斗法。

而另外一方面，則是傾費家財力，想要暗中收購一件道基靈物。

“如今我之將死，死前總得為費家再做一些事情……就去暗殺了那方星吧。”

費神通淡淡道：“只要方星一死，毒龍坡哪怕還有那呂峰，也是不成氣候，只是名聲會不太好聽。我反正要死了，到時候萬一事情泄露，你就把臟水都潑我身上便是……”

畢竟毒龍坡堅定站費家，兩家又是姻親關系。

當年費家能逃脫大難，還多虧毒龍坡幫助。

這些年來，雙方都是如此宣傳的。

“雖然我等是正道，但不能被正道名聲所束縛……當年費家先祖同樣巧取豪奪，才有如今費家基業。”

費武卻是如此回答。

“嗯，我看咱們這一代不太行，但下一代中，還是有幾個道基種子的……只要能有道基靈物，便能拼一把……這兩件事最為重要。”

費神通頷首。

忽然，微風吹過，一只紙鶴飛了進來。

費神通伸手接過，臉色一喜：“道基靈物……終于有下落了。”

“哦？”

費武也是大喜：“看來天命當真在我費家。”

他接過紙鶴，看了看，眉頭又蹙了起來：“喬家商會？這喬家當年也出過一位道基境修士，跟幾個道基世家關系不錯……如今喬家商會主事‘喬無庸’感氣九重，行將鑄基……喬家四處打探，已經購買來一件道基靈物，這……這事一旦被發現，我們費家肯定會被千夫所指的啊。”

“還是那句，我出手，盡量滅口……一旦事泄就都推到我身上吧。”

老者模樣的費神通道。

如果有龍王參，或許他還不會如此激進。

但關鍵是龍王參沒有了啊，這就得多方籌謀，讓費家再出一位道基境，再慢慢積攢底蘊了……

……

數月后。

毒龍坡。

萬畝竹林。

方星伸手一招，令一只紙鶴落在掌心。

紙鶴自動攤開，化為一頁信紙。

這是一封宋蕓蕓轉寄過來的信，來自費庸。

其上只是說了一些在青木嶺修行的日常，但細細閱讀下去，卻能發現一些門派運行的規律。

“這費庸倒也聰明……”

方星點點頭，看了看信的最后，還有宋蕓蕓的感謝，心中頓時明白：‘這是感謝我讓費庸遠離麻煩？看來費神通的確快要死了，但這一次家主交接，還是有些動蕩？’

說實話，費庸當不當家主，方星反正是不關心的。

他看了看正在勤勤懇懇當園丁的小人參精小青，就見小青原本還抓著一個木質水壺，忽然似乎察覺什么，白生生的小腳一頓，就沒入土中，消失不見：“討厭鬼要來了……”

方星側目，沒有多久，就見呂峰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一絲惶然之色：“方叔……大事不好。喬家商隊遭遇劫修自喬主事之下無人幸免。”

“嗯？”

方星神色一動：“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呂峰看起來有些六神無主：“喬家商隊可是我們最大的客戶，如今喬家商會實力大損……商隊也無法組建，咱們積攢的毒龍膽、草藥、靈珠靈貝、還有竹紙該怎么辦？”

“喬無庸跟咱們幾十年的交情了，你就只想著這些？”

方星斜瞥了這不成器的大侄子一眼：“是何方劫修動的手？”

“不知道，只知道對方下手十分狠毒，商隊所有人不僅死了，還被收走魂魄……更湮滅所有線索，難以追查，喬家哪怕請了一位道基境修士來看，都抓不到兇手痕跡……”

“看來，是有備而來啊，喬無庸得罪了什么人么？或者，純粹是利益之爭？”

方星若有所思，繼而看向呂峰：“我早告訴過你，不能太過依賴喬家商隊，如今正好是個機會，就組建毒龍坡自家商隊，將貨品販去各處發賣吧……”

“這……”呂峰明顯有些遲疑。

組建商隊可不是一件小事，首先需要選一批好手，既要精明強干、又要修為高深。

然后行走各地，發賣貨物，都是辛苦活，更耽誤修行，還有可能面對各種危險，動輒身死道消。

甚至這樣一通忙亂，到了最后，說不定反而還不如賣給喬家商隊賺得多。

呂峰當然沒心思做這個。

此時想了又想，只能囁嚅道：“要不……這一次就將那些積攢貨物賣到云來坊市中去？”

“那恐怕得折價數成，你要賣便賣，不要拉上我。”

方星擺擺手，打發呂峰離開，又給自己泡了杯茶：“塵世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啊……”

平心而論，喬無庸為人還算不錯，跟他關系也尚可。

但想不到突然就死了。

這著實令方星都有些感慨，不過也就那樣了。

放眼天下，無人能不死，意外更是隨時可能降臨。

他默默給喬無庸倒了一杯茶，就算是祭奠了。

‘喬無庸可是感氣九重，又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能殺了他的，不是道基高手，就是感氣九重中的好手……’

‘普通劫修，有這么厲害么？’

方星心中浮現出一個疑惑，卻也并未多管，更沒有為喬無庸報仇的打算。

“小黑！”

他呼喚一聲，一條黑蛇立即蜿蜒而來。

“啟蒙術！”

方星隨手將一團綠光打入黑蛇體內，稍微感知一番，不由滿意點頭：“很好……這一次蛻皮之后，你必可晉升感氣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