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誅不動聲色的收回手,剛巧與趙崢嶸伸過來的手錯開。
根據雀字號情報所言,西北軍中最近多了不少新面孔,這刀疤臉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綽號崔老狗,大概四十來歲,人如其名見人就咬,看誰不順眼便是手起刀落,且武功不錯,打起仗來十分兇悍。
乃趙崢嶸的心腹之一。
但這崔老狗可不止兇悍這么簡單。
他已犯下多樁罪行,殺人越貨無惡不作,最愛虐殺婦女稚童,是江湖上有名的瘋狗。
皇鱗衛專管江湖之事,這崔老狗便在皇鱗衛的黑榜之上!
凡事登上皇鱗衛黑榜的,無一不是罪惡滔天,無需抓捕審問,便可就地斬殺!
“是那個狗畜生!”開陽顯然也認出他,拿著錘子就要砸。
明誅攔住了她,“這是京城腳下,你忘了規矩?”
沒忘,但是難道就這樣放過他?
開陽不甘心。
這人手段之殘忍簡直令人發指,若是今日放過他,指不定又要有多少人受害。
“放心,在京城他不敢妄動,這人一向謹慎。”
明誅拍拍開陽的手安撫道:“他總有出城的時候,你讓人通知天樞,多派幾個人看著點,若是他有動作再抓不遲。”
規矩就是規矩,只有遵守規矩,朝廷跟皇鱗衛才能相安無事。
當然這并不表示皇鱗衛不做事,只要想法子把他引出京城。
崔老狗許是認識開陽,開陽雖掌管財政,無聊時也會跟天樞一起出任務。
他邪惡的舔了舔嘴角,“怎么,小娘子對我的話有意見?”
他看開陽的眼神邪惡又惡心,明誅心下不悅,將開陽擋在身后。
“我有意見,你是想為你主子出頭?”
永樂侯還真是沒底線,將這樣的人放在女兒身邊,也不怕遭反噬。
崔老狗不認識明誅,但他知道明誅的身份。
那個一直在追捕他的皇鱗衛的頭頭,據說是這位郡主的父親。
都怪皇鱗衛,若不是他們,他又怎會不得已成為旁人鷹犬,他本該自由自在享受著殺戮跟凌虐的快感!
東陵國這么多人,他殺幾個怎么了?
用得著咬死他不放?
崔老狗的眼神狠辣,但他還記得上面的交代,他忍著將明誅跟開陽抓回去凌虐的沖動,摸著手中的刀。
“老子說的不是事實?兄弟們你們說說......”
他指了一圈西北軍眾人。
“將軍護衛邊疆,她一個錦衣玉食的郡主也好意思跟將軍論長短,我看她打扮的妖里妖氣,定不是什么好人!”
跟隨趙崢嶸的將士也面露不滿。
八門將軍是他們的將領,亦是心之所向的英雄,怎可被這般羞辱!
一名年輕小將猛地站起身,被風沙裹挾后干裂起皴的臉滿是憤怒。
“崔大哥說的是,咱們沙場迎敵,浴血奮戰,只為保家衛國!您身為郡主,不盼您如將軍一般奔赴疆場奮勇殺敵,但您可有想過——”
他指著周圍繁華的街市,聲音高昂而憤怒:“您日日所見,習以為常的繁華盛世,從何而來?還不是我們這些人用命換來的!”
“如今您卻句句貶低,說我們將軍肌膚粗糙。您究竟是針對我們將軍,還是針對我們整個西北軍!”
“就是,我們將軍也不知哪里得罪了您,要叫您如此羞辱,分明不將我等放在眼里!”
“不錯,郡主此舉著實羞辱人,我等定要去圣上面前討個說法。”
“對,去宮里討個說法......”
趙崢嶸也高昂著下巴,好似她是那正義的一方,而明誅就該被千人所指。
凌非池蹙眉看著混亂的場面。
他對明珠郡主貶低趙崢嶸的言語也很不滿,那畢竟是自己未婚妻。
“崢嶸錯了,末將已替她道歉,郡主是否也該為自己的言論負責?”
面對群情激奮,明誅冷眼看著。
片刻后倏然一笑。
“看來,你們很崇拜八門將軍,可對?”
那小將毫不畏懼,昂首答道:“那是自然,八門將軍乃是我西北軍神祗,我等自然崇敬。”
明誅頷首,“那八門將軍曾說過的話,你們可都記得?”
小將毫不猶豫,“自然記得。”
“很好。”明誅輕笑一聲,目光如刀般掃過眾人,最后定格在那小將身上。
倏然冷了臉,“你方才問我,可知這京中繁華從何而來,我便告訴你!”
明誅紅袖翻飛,朝皇宮方向拜了拜,“這京中繁華是將士們用性命換來的,亦是皇上殫精竭慮所守護,更是百姓所奉養,若沒有帝王運籌帷幄,無百姓節衣縮食納稅奉養,你們的衣食兵器從何而來?
“若連飯都吃不飽,如何能保家衛國浴血奮戰!”
“為將者,不可自傲,要以百姓為根本,若出現欺凌百姓、視百姓苦難于不顧之舉,當軍法伺候,情節嚴重者,誅之!這句話你們可還記得!!”
明誅一身紅衣負手而立,眼神凌厲如刀鋒。
聲音清冷卻如金石相擊,字字砸在眾將士心頭。
小將一時怔住。
這話,他自然記得,這是八門將軍給西北軍定的規矩。
小將有些恍惚,“自然記得。”
明誅語氣更冷,“既然記得,那你們這一路走來,是怎么做的!”
小將面色一變,突然想起從西北來的路上,曾遇到過不少災民求助。
他們本該將這些災民送于周邊城池,安置妥當后再上路。
以往八門將軍便是這樣做的,將軍說了,民乃國之根本,若是根爛了,他們的存在便沒了意義。
可是這次,八門將軍一反常態,命人驅趕災民,以免影響他們趕路。
而他們也心急進京領賞,全然將這些災民拋之腦后,甚至惱怒他們耽誤行程。
不僅如此,他們還在路上遇到過一波正在打劫的山匪。
那些山匪各個手持大刀,不過十數人,見到他們西北軍軍旗之時,嚇得腿都抖了,根本不堪一擊。
可將軍卻只是叫他們避讓,未曾下令剿匪。
當時凌將軍還曾猶豫過,可八門將軍卻說那些山匪穿著破舊,被打劫的那一家三口卻衣著光鮮,定是為富不仁者,不管反而是做了一件好事。
凌將軍聞言便放棄幫忙的念頭,他們也覺得這番話有理。
可現在想來,打劫本身便是錯的,山匪各個有刀,而那一家三口中,甚至還有一個垂髻之年的孩子。
小將臉色倏的轉白,他不知這位郡主怎會知曉他們行軍路上發生的事,卻知道他們應該是做錯了。
衣衫襤褸的災民,跪在路邊哀求的哭喊聲,以及那孩子驚恐地尖叫,輪番在小將腦海中翻涌。
小將白著臉看向周圍同僚,便見他們也都同自己一般變了臉色。
再看向為首的趙崢嶸,只見她眉頭緊鎖,眼中滿是困惑,似乎完全不明白他們在說什么。
小將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懷疑。
這真的是他們所敬仰的八門將軍嗎?
為何行事作風與以前完全不同。
還有這位郡主,究竟是什么人,為何會知道八門將軍曾在軍中說過的話?
見西北軍各個神情恍惚,明誅嚴厲的眼神掃過他們,語氣如冰。
“軍紀如山,既然觸犯軍紀,就要接受懲罰,本郡主便罰你們跪足一個時辰再進城,你們可有意義!”
若西北軍還在她管轄,定不是只跪一個時辰這么簡單。
但她現在管不了軍中之事,只能用郡主的身份小懲大誡。
趙崢嶸卻不服,“你憑什么讓我們罰跪,耽誤了我們進城,你擔待得起嗎?!”
不就是幾個災民,憑什么讓她為那些賤民罰跪!
明誅沒理她,眼神晦暗的看著凌非池,“凌將軍認為本郡主罰的對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