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城里的路上,程墨白翻開油紙包里的名冊,最后一頁粘著一張運輸單,顯示在1945年8月10日,有批標著“醫學標本”的木箱被緊急運往朝鮮元山港。運輸單簽字欄里,在周墨海的簽名旁邊,蓋著美國戰略情報局的菱形印章,編號“OSS- 731- 0810”,仿佛是歷史的陰謀,在歲月的長河中若隱若現,等待著被揭開真相的那一天。
江風裹挾著雪花,如冰冷的銀針般撲打在臉上,程墨白將那本承載著無數秘密的名冊緊緊裹在呢子大衣里,仿佛是一位忠誠的歷史守護者,守護著那段不該被遺忘的過往。
遠處,哈爾濱火車站的銅鐘敲響了九下,那低沉而悠長的鐘聲,驚起了江畔的一群灰鴿。它們撲棱棱地飛向天空,翅膀劃破寒冷的空氣,仿佛是歷史的飛翔,帶著那個時代的悲愴與無奈。
在這鐘聲里,程墨白仿佛又聽見了張明遠臨終的囑托,那聲音帶著一絲虛弱,卻又無比堅定:“去奉天……替我找到剩下的孩子……”那聲音在凜冽的風中飄蕩,久久不散,如同一個沉重的使命,壓在他的心頭。
民國三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南京城被連綿的冬雨所籠罩,雨絲如細密的銀線,從灰暗的天空中紛紛揚揚地灑落,織就了一張灰蒙蒙的網,將整座城市緊緊籠罩其中。
程墨白撐著一把油紙傘,傘骨在風雨中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仿佛是歲月在輕聲嘆息。他緩緩穿過鼓樓醫院爬滿枯藤的門廊,那枯藤在風雨中肆意搖曳,宛如張牙舞爪的鬼魅,讓人不禁心生寒意。
醫院大廳里,擠滿了等待就診的市民,他們或站或坐,臉上寫滿了疲憊與焦慮,眼神中透露出對生活的無奈與對疾病的恐懼。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霉味和消毒水的氣味,兩種味道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怪味,仿佛是這座城市傷痛的象征。一位戴著紅十字袖章的護士迎了上來,她左臂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像是歲月留下的深刻烙印,見證了她所經歷的苦難與滄桑。
“張主任在等您?!弊o士壓低聲音說道,聲音在嘈雜的大廳里顯得格外清晰,仿佛是一股清泉,在這混亂的環境中流淌。她帶著程墨白走向那部老式電梯,電梯的鐵柵門緩緩關閉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仿佛是歷史的齒輪在艱難轉動,每一聲都讓人感到沉重與壓抑。
程墨白注意到控制盤上刻著幾道劃痕,呈北斗七星排列,與哈爾濱檔案室的標記如出一轍,這讓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暗中操控著一切。
沿著三樓的走廊走到盡頭,張濟民醫生的名牌已經氧化發黑,仿佛是歲月侵蝕的見證,訴說著時光的無情。程墨白輕輕推開門,只見這位滿頭銀發的老人正在煤油燈下仔細地檢查X光片,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讓他的面容顯得更加深邃和神秘。桌上擺著一臺德國造顯微鏡,鏡身閃爍著冷冽的金屬光澤,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它所見證過的無數秘密。
“把哈爾濱帶來的東西放在這里?!睆埓蠓蝾^也不抬地說道,他的南京口音里夾雜著幾分吳語腔調,聽起來柔和而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滄桑,仿佛是歲月沉淀下來的故事。
窗外,雨滴不停地敲打著玻璃,發出清脆而又單調的聲響,與煤油爐的爆裂聲交織在一起,仿佛是一首凄涼的樂章,奏響著那個時代的悲歌。
張大夫從橡木抽屜里取出一個牛皮紙檔案袋,上面蓋著“絕密”的紅色印章,那印章鮮艷如血,仿佛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讓人不寒而栗。他緩緩倒出里面的照片,照片在桌面上鋪開,最上面那張顯示:六名穿著金陵大學制服的學生被綁在手術臺上,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悲慘的命運。
背景里的日歷顯示“昭和14年4月17日”,那是一個黑暗而又血腥的日子,永遠銘刻在歷史的長河中,讓人痛心疾首。
“這是我弟弟冒死送出來的?!睆埓蠓虻挠沂謿埲辈蝗?,中指和無名指已不見蹤影,那是1943年被日軍殘酷拷問時留下的傷痕。那兩道傷痕,如同丑陋的溝壑,不僅刻在他的手上,更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成為他一生都無法磨滅的痛苦記憶。他緩緩翻開照片背面,上面用德文寫著:“Gedchtnis-Experiment Nr.47”,那神秘的德文,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咒語,讓人不禁心生寒意,不寒而栗。
程墨白瞬間想起哈爾濱名冊上林曼婷的編號,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沖破胸膛。照片中一個女學生的側臉雖有些模糊,但那輪廓卻如此熟悉,仿佛是刻在他靈魂深處的印記,揮之不去。
“這些是原版底片。”張大夫又從厚重而冰冷的保險柜中取出一盒玻璃底片,那保險柜宛如歷史的牢籠,鎖住了無數不為人知的秘密?!爱斈瓴卦卺t院地下室的下水道里才得以保存,十二條人命的代價?!彼p聲說道,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在回憶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檔案袋底部粘著一張殘缺不全的名單,標題是“金陵大學醫學部1939年失蹤人員調查表”。張大夫顫抖的手指停在一個名字上:“周文彬,現在還住在鎮江精神病院。”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與悲涼,仿佛在為周文彬的命運嘆息。
煤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在墻面上投下搖曳不定的影子,仿佛是歷史的幽靈在黑暗中舞動?!八浀盟惺??!睆埓蠓蛲蝗粍×铱人云饋?,手帕上沾著血絲,那血絲如同綻放的紅花,觸目驚心。
“但沒人相信他的話……美國來的醫生說這是創傷后遺癥……”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仿佛是被風雨吹散的煙霧,漸漸消散在空氣中。程墨白看著他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