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星期日,早起映入眼簾的是有些朦朧的藍天。
咖啡店的五人從店里出發,約定與從家里出發的千愛在人工島上的神戶空港集合。
“麻美,好慢。”
真澄敲了敲房門,從門后傳來麻美慵懶的聲音。
“稍等稍等,真澄君,我在涂指甲油?!?/p>
“咦?你有留指甲嗎?”
印象里麻美一直都是短指甲,畢竟長指甲不管是畫漫畫,還是制作點心都很礙事。
“是腳趾甲啦,你要幫我涂嗎?”
“你自己涂。”
雖然隔著墻壁,真澄能想象出此刻她捉弄人般的笑臉。
片刻后,身穿純白高胸連衣裙的麻美小姐拉開門,閃亮登場。
“鏘鏘!”
頭上戴著一頂帽檐很寬的草帽,精心打理過的光澤黑發披在她精致的肩頭,純潔的白裙看上去很有女人味。
“是不是很有度假的感覺?”
“喔,這是你之前去但馬爬山那時候穿過的裙子吧?”
“真澄君居然還記得啊?!彼w長的眼睫微微瞇起。
“上次穿著那身衣服爬山,是我失算了,不過這次是去海島,我想應該沒問題吧。”
真澄點點頭,“大概?!?/p>
“說起來,真澄君這身打扮也很有南國小島的感覺呢?!?/p>
麻美上下打量他一眼,真澄今天穿著一件印有朱槿花的襯衣,從袖口探出來的手臂撐起一條流暢的肌肉線條。
“會不會有點太花哨了?”
這件衣服是上次去永旺夢樂城時千愛替他挑的。
托她的福,真澄的衣柜總算多了除黑,白,灰,棕和橄欖五色之外的點綴。
“不會不會,很適合真澄君哦,花花公子的感覺?!甭槊佬Σ[瞇地說。
“這可不像在夸人就是了?!?/p>
“不要在意這種小事,我們下樓吧,別讓小凜音她們等急了。”
“嗯?!?/p>
走下一樓,三個女生已經整裝待發了,凜音正在和未來聊天,似乎在對少女交代些什么。
“真澄~早上好?!?/p>
黑川澪親昵地呼喚真澄的名字。
金發輕輕飄舞,酒紅的長裙是魚尾款式,貼著身體曲線,勾勒出細腰。
雙腿朝真澄走過來時會撐起裙擺,叫人猜測那是一雙筆直修長的美腿。
長裙下方是一雙黑色的矮跟涼鞋,踏在地上的足音清脆。
“早上好,感覺澪比平時更白?!币豢拷笳娉握f道。
“誒~真澄說這個嗎?!?/p>
她略感意外地眨了眨眼,解釋道:“是因為涂了防曬霜的緣故,宮古島的紫外線比關西強烈,要做好措施才行。”
“這樣?!?/p>
“嗯?!?/p>
黑川澪瞇起雙眼仰望真澄,“真澄還沒涂防曬霜吧,讓我來給你涂怎么樣?就現在?!?/p>
“不用了,我剛好想曬成健康一點的膚色?!闭娉尉粗x不敏。
“曬黑和曬傷是兩回事哦,曬黑靠的是紫外線中的UVA,而UVB則是曬傷和皮膚老化的元兇。”
黑川澪不死心地說,旁邊凜音結束對話,平靜的目光朝這邊望過來。
“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出發了?!?/p>
“好?!?/p>
真澄如同被解救般朝她應聲,目光落定在她手里拖著的行李箱,記得原本是不打算帶的。
“凜音的行李好多,很期待這次旅行嗎?”
“也不是說很期待,只是覺得有很多東西需要準備,不知不覺就帶了一大堆……”
說到一半,繼承人小姐緩緩別開臉,真澄視線一端捕捉到她本來撩到耳后的黑發滑落到肩膀上的模樣。
“……好吧,是有點期待。”
凜音小聲說,她上身著一條白色的短袖襯衣,扣子全部端正地系好,下身穿著一條濃藍色的緊身牛仔褲。
雖然打扮十分簡單,不過配上她優美的身材,莫名有種高級感。
“準備周全是好事?!?/p>
這句話說出口,真澄的手臂被黑川澪握住,另一邊,麻美也伸手抓住未來的肩。
“麻美姐?”
未來疑惑地歪著頭。
“在我們去宮古島這段時間,暫時就麻煩小未來看店啦?!?/p>
“誒,嗯。”
少女從錯愕中回神,表情認真地說:“安心吧,大家,我會守護好這間咖啡店的?!?/p>
“嗯嗯?!甭槊缆冻鰸M臉笑容。
“各位一路順風?!?/p>
輕輕揮手的樂隊少女和風鈴聲一起為他們送行。
和未來道別后,五個人搭電車前往機場。
“讓千愛久等了。”
神戶空港沒有關西空港那么繁忙,不過周末的旅客同樣不少。
人群中依稀可見精心打扮的男女,在過往如織的人流中,青梅少女的身影同樣顯眼。
“沒事,不如說是我到的太早了?!?/p>
千愛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微微顫抖的身體反應像是即將去遠足的小學生,耳墜的亮色在揚起的發絲縫隙間閃了一下。
“話說,小千愛今天打扮得好時尚啊?!?/p>
麻美一口氣拉近彼此的距離,率直地贊美道。
青梅少女穿著淺藍色系的連身裙,外頭披著一件輕薄的罩衫,腳下是厚底涼鞋,打扮得很成熟。
“麻美姐也是,打扮得就像是昭和時代的偶像呢,還有大家,都好漂亮。”
“海月的打扮好可愛喔,是新買的嗎?”
水母少女的服裝是水色的法披,海浪,九重葛和朱槿花的印花渲染,搭配短褲和白絲連褲襪。
“嗯……是在……temu上買的……”
“原來如此,temu上的東西比商店里還便宜,我也經常買。”千愛笑著點頭。
“話說回來,這件法披的圖案很有設計感呢?!?/p>
島國的女生們靠在一起就會進入彼此復讀“可愛”的模式,真澄對此已經習慣了,而且他也同樣認同幾個女生的可愛。
如此亮麗無敵的女性陣容,好像藝人外拍一樣。
看著集合之后女生們的陣容,真澄心想。
不僅他一個人這么認為,豎起耳朵仔細聽,就能聽到從周圍各處傳來“是出外景的藝人嗎?”“偶像團體?”“經紀人也是個帥哥啊”之類的聲音。
“差不多該出發了?!彼雎曁嵝颜诹奶斓呐鷤?。
“嗯。”
“出發出發!”麻美往前踏出一步。
目的地,宮古島。
老實說,這是真澄第一次來機場。
如果是在本州島活動,沒有坐飛機的必要。
“原來如此,是真澄的第一次啊?!焙诖蚊媛稖厝岬男σ?,“那么全部交給我就好?!?/p>
“我會帶給真澄良好的體驗的?!?/p>
她把手放在胸口上說,原本是打算握著真澄的手疊放的,但被后者預料般避開了。
“不要用那種曖昧的說法啦?!鼻蹚膬扇碎g擠出腦袋,“真澄哥,我連島國到秘魯的跨洋飛機都搭過好幾回哦?!?/p>
“謝謝你們,不過乘坐飛機應該不是需要特別學習的事吧?!?/p>
“沒錯。”黑川澪不以為然,“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坐過東京到歐洲的飛機?!?/p>
“澪姐姐不知道嗎?秘魯到島國可比倫敦到島國要遠上一半距離哦。”
千愛得意地漾起唇角,“從里程上來說,還是我略勝一籌喔?!?/p>
“那是航司的問題吧?!焙诖卫湫?,“明明直接從太平洋飛過去更近,卻要橫跨亞洲,非洲和大西洋,根本是舍近求遠,毫無意義的行為?!?/p>
千愛搖晃手指,“不是所有事情都是直來直去才好,這就是澪姐姐不懂了呢——咕嗚!”
“我比你大三歲,是千愛妹妹的前輩,要對前輩保持尊敬哦。”
黑川澪突然雙手捧住千愛的臉頰,空氣傳來“啪嘰”一聲,旋即像是揉面團一樣,把少女的臉頰搓圓捏扁。
“嗚哇!真,真澄哥救我!我被性格惡劣的美人前輩霸凌了!”
“你們兩個啊。”看著吵鬧的兩人,真澄嘆一口氣,“要準備登機了哦,先把行李托運過去吧?!?/p>
黑川澪輕輕放開她的臉。
千愛揉著紅通通的臉頰,小聲嘀咕:“戀愛里可沒有前輩后輩之分,只有男生女生之分?!?/p>
◇
登上機艙,真澄的座位左手邊是千愛,右手邊是黑川澪。
明明還算寬敞的座椅空間,兩個女生似乎有意無意地在不斷往中間靠,讓他感覺自己被一只黏人的中型犬和依人的雛鳥圍起來了。
另外三個女生坐在他們前面的三人排。
機內漸漸變得很吵。
聽說靠近飛機機翼的位置很吵,真澄選座位時特意避開,但即便如此,四周傳來的引擎轟鳴聲仍然讓人無法忽視。
“聲音比新干線要大好多?!?/p>
“畢竟是在天上啊?!鼻劾硭鶓數卣f:“這么重的東西想要飛起來,就要加倍努力才行?!?/p>
“與之相反的,鳥可以輕松飛在天上,是因為舍棄了一些東西,讓自己的骨骼變得中空?!?/p>
“哦呀,千愛妹妹說得很有哲理的樣子?!焙诖无揶淼匦Α?/p>
“咦?我有這么厲害嗎?”
千愛雙手捧臉,似乎以為被夸而泛起羞澀的紅暈。
“說得倒是沒錯?!?/p>
真澄手指輕撫安全帶上的紋路,外頭的景色開始流逝,飛機順著跑道往前移動,強烈的推背感讓他的背部用力壓在椅背上。
同時身體跟機艙的角度傾斜起來。
飛機往上爬升,起飛。
“唔哦哦,真的飛起來了呢。”
座位前面傳來麻美大呼小叫的聲音。
“麻美姐,拜托不要做出那么沒出息的反應?!?/p>
身體是大人,頭腦是小孩。麻美的反應一如真澄預期。
不對,小孩子的心思比她單純多了,這家伙只是個單純的笨蛋美人而已。
“會緊張嗎?真澄哥?!鼻蹅戎^問。
“還好?!?/p>
“那就是有一點嘍?”
“嗯?!?/p>
真澄坦誠點頭,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浮在半空中,果然會有點不安。
不過與其說是不安,更準確一點形容,是緊張和喜悅夾雜在一起的情緒。
意識到自己飛在天上,看著眼下的神戶市在不斷地縮小,不斷地縮小,感覺很不可思議。
千愛沒發現真澄心中的百轉千折,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能理解,我小時候第一次坐飛機,就是從秘魯到島國,掌心全是手汗,握著媽媽的手不肯放松呢。”
右手邊,黑川澪的手已經悄無聲息地摸了上來,用掌心包住真澄的手臂,握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手心傳來水嫩的觸感,真澄的手跳了一下,瞥過來的視線里看見魚尾裙的裙角往上翻卷,露出白膩的肌膚。
黑川澪似乎相當享受跟真澄牽手的情境,唇角翹起,輕柔開口。
“牽著手的話,就可以安心一點了呢?!?/p>
不,完全不會安心,柔嫩的觸感讓心臟提得更高了。
“等下!真澄哥,澪姐姐,你們在干嘛!”
千愛紅著臉大聲吵嚷。
“千愛妹妹,飛機上大聲喧嘩很沒禮貌哦?!?/p>
“那偷偷牽真澄哥的手就可以嗎?”
“當然。”
黑川澪以云淡風輕的表情舉起真澄的手,唇角微微揚起,充滿挑釁的意味。
“既然這樣我也要?!?/p>
千愛鬧別扭似地鼓起雙腮,決心豁出去了,伸出手與真澄握緊,以十指緊扣的姿勢。
黑川澪的唇瓣動了動,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也沒說。
耳邊傳來飛機進入穩定飛行狀態的廣播。
經過最初起飛時的心緒激蕩,真澄的心情早已鎮定下來。
大概是今天特別早出門的關系,坐在前面的麻美和海月更是靠著椅背,睡得香甜安穩。
真澄側耳傾聽她們淺淺的鼻息聲,連自己也跟著有點犯困。
握著他手的兩個女生完全沒有要松開的意思,十指緊扣的掌心熱得仿佛要燒起來,據說人的體溫會引來睡意。
從神戶到宮古島大約有三小時多一點的航程,難道她們打算一直握下去嗎?
在這種情況下,真澄忽然有點擔心自己的手汗。
腦海里想著這些沒頭沒腦的奇怪念頭,他捱不住倦意,不小心打起瞌睡。
◇
“醒一醒,真澄哥。”
不知過了多久,真澄被搖著雙肩從睡夢中晃醒,惺忪地睜開雙眼,確認目前的情況。
千愛和黑川澪一左一右盯著他,面前是從椅背后探出腦袋的麻美,海月和凜音。
真澄被這股有如守靈般的氛圍嚇了一跳,立刻清醒過來。
“你們這是?”
“真澄君睡得還真香,要感謝我們及時叫醒你,否則落枕后有你受的?!甭槊勒Z帶調侃地說。
“誒,我剛才的睡相很差嗎?”
“真澄自己看?!?/p>
黑川澪遞來手機,值得一提的是,她給真澄看的并非是相冊照片,而是新鮮出爐的手機屏保。
是自己靠在椅背上睡覺的模樣,不知為何,脖子的姿勢七扭八歪,如麻美所說,落枕的危險相當高。
除此之外,表情也相當松懈,毫無戒心,萬幸的是沒有流口水。
“不要把我的睡臉設成屏保啊?!闭娉涡÷暱棺h。
“有什么關系嘛,很可愛啊?!?/p>
黑川澪發出樂不可支的笑聲。
真澄無奈嘆息,“多謝各位及時叫醒我?!?/p>
“叫醒真澄哥只是順帶的啦?!弊谧笫诌吙看暗奈恢?,千愛指向窗外。
“你看,真澄哥,沖繩到了耶!”
“這樣,還真快。”
“就是說啊,飛機真的好快?!甭槊栏阶h。
“飛機的窗子好小,從真澄哥的位置應該看不太清楚吧?再靠過來一點?!?/p>
“喔?!?/p>
真澄順從地把身體湊過去,狹窄的座艙空間里,兩個人的身體不可避免地靠得很近,幾乎可與青梅一起呼吸空氣中的芬芳。
“唔!真,真澄哥?!?/p>
千愛的耳根染上淡淡的紅暈,不停眨眼來掩飾害羞,被睫毛膏延長的眼睫上下閃動,緩和投下的影子帶著成熟的味道。
“我也想看?!?/p>
黑川澪此時插進來說,冷不防地撲上來,被紅裙包裹的馨香嬌軀貼在真澄的背上。
“等下!澪?!?/p>
“咕嗚!真澄哥,澪姐姐!”
兩個人齊齊發出像青蛙被壓扁般的怪叫,真澄整個人幾乎貼在玻璃窗上。
映入眼簾的是在陽光下粼粼閃耀的大海。
黑點大小的群島,宛如窗上斑駁的污漬。
隨著飛機不斷接近那座南國小島,污漬中的世界,正一點點向真澄展開畫卷。
宮古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