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青木寶船高懸,梁雍手持九重骨塔,黑灰之火自第九重洋洋灑灑自空中落下,飄然落于山野。
一重接著一重的爆炸聲響起,山根震動,地龍翻身,一朵朵飽含硝硫氣息的煙云竄起,氣浪將瘴氣沖散,下方蠻人的哭喊、奔逃之聲不絕于耳。
下方的布置的陣法竭力運轉,籠罩山野的陣紋熒光明亮,在做最后的抵抗,但功效甚微,巫祝不擅陣法,遠差于仙釋兩道,羅河又能布置下什么高明的陣法,不過花架子罷了?
筑基動手,這些煉氣的蠻人毫無還手之力,那座洞府卻依舊緊閉著,未有動靜,叫滾落的山石掩埋。
梁雍有些疑惑地看向下方,這羅河還不出手,是真的跑路了,還是鐵了心要當烏龜?
正當他再度運轉法力,九火浮屠八重處漸有烏青之火噴涌,這火極為凝練,紛紛貼合到那處洞府上,若附骨之疽,陰燃起來,有女子哭罵之聲響起。
九火浮屠第九重為【礬伏火】,黑灰混雜,是古代丹師所留,極為爆烈,以無拘著稱,八重則為【相妒火】,是猜疑、妒恨之火,相傳出自某位帝家后宮之中,陰燃法力,殺機內(nèi)藏。
如今梁雍能動用的,便是九火浮屠塔中這兩道筑基靈火,皆是「至火」一道的筑基靈火,內(nèi)藏于九火浮屠之中。
下方的洞府再也不堪這番狂轟濫炸,整座洞府被梁雍掀開,自其中幽幽傳來一道聲音。
“古法器,讓你個筑基初期來用,當真是暴殄天物。”
羅河終于出聲,未曾有什么情緒,隨意說道。
梁雍嘿笑一聲,正待占些嘴皮子上的便宜,不想羅河話語剛落,這疤臉漢子就覺兩臂酸軟,腳下一虛。
他的指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咒文,蠕動不止,這東西無形無質(zhì),梁雍催動【相妒火】,欲去焚燒,效用卻不大,咒文化為各色猙獰毒物、鬼怪,消磨他身上血氣和法力。
身后澄白之水涌出,化為一寶瓶,將梁雍護住,漸漸隔絕那咒文侵蝕,樊青竹自舟中走出,為梁雍恢復傷勢,面色有些凝重。
【慈心瓶】本就是個尋常仙基,仗著抵御邪害之能,勉強可同羅河的咒文相持,可對方要是再施手段,樊青竹自覺難以應付。
自洞府中繼續(xù)傳來那道聲音,此時似乎有些意外,低低道:
“還有個「化水」筑基,根基虛浮,是來送死的?”
言畢,那具咒文所化大手再度顯現(xiàn),向著天上二人抓去,香火金氣勾連其上,同樊青竹所化寶瓶對撞,頓時寶瓶潰散,天上下起一陣淅淅瀝瀝的暖雨來,地上草木盛長。
梁雍怒斥一聲,塔頂?shù)陌鬃转{子怒吼,九火浮屠第七重,一枚黑色丹丸顯化,乃是這浮屠塔的神妙,【灼忿】,火怒而凝,有增長諸火威勢的妙用。
黑灰、烏青二火受這火丹刺激,熊熊燃燒,合向那咒文大手撞去,氣浪滾滾,砂石漫飛,草木傾倒,四周空空,再無什么活物的聲響。
煙塵散去,羅河所在洞府終于露出全貌,一口血池正在其間,極為平靜,無一點波瀾,池前為一白骨祭壇,壇上供著一青面赤身,蛇發(fā)猙獰的神像。
身著紫金長袍的少年侍立在一旁,此時傷勢已好,冷冷看向天上二人。
“金重,進去吧。”
羅河的聲音自血池中響起,金重恭敬地回道:
“謹遵主人法旨。”
接著這少年身形漸漸萎縮,衣袍落下,一金蠶飛出,融入這尊神像之中,香火金氣涌動,漸漸籠罩住祭壇上下。
“及我司祭,必以三牲。”
羅河的聲音響起,血池涌動,逐漸融入這尊神像之中,此像迎風便長,足有三人高,立于山野之間,氣息駭人,黑色咒文若水波一般在其身旁涌動,極為恐怖的氣息自上傳來。
此時這名巫人的氣息,已經(jīng)實打實停在筑基后期,胸腔一點金亮,乃是那只金蠶,正在不斷吐納香火,凝聚神軀。
這神像張口,誦起咒來,蛇發(fā)翻飛,身旁的咒文憑空消散,然后落到上方二人身旁,樊青竹想要再以仙基抵擋,但這尊神像卻無一點邪氣,【慈心瓶】止邪之用難發(fā)。
許玄這時出手,他大致已經(jīng)看清羅河的路數(shù),這尊神像,只是類似法身一般,借香火血氣凝成,卻非如遼國那般是真正的神道之軀,僅算是淫祀野神一類。
‘「禍毒」和鬼神相關,剩下兩巫又如何?’
許玄心思稍沉,他聽過遼國神道昌盛,不想今日遇見這類修士。
玄黑的劫池顯化而出,滄桑古老,巖刻上雷雀長鳴,電蛇奔走,劫罰之意籠罩而下,自這道【偽象】凝成,許玄還是第一次動用,此時才覺出神妙來。
這方劫池上應【劫心池】,同「社雷」相近,殺力極盛,內(nèi)合劍道,【降雷澤】是我居雷澤,身化神圣,【劫心池】便是代天行罰,司正綱紀。
‘大澤升天,化為雷池,或許是古時雷宮舊事,才有這仙基之變?’
許玄伸手上握,恒光攜著洶涌的雷火之氣,自劫池中降至許玄手中,丹霆、幽泉于劫池之中盤旋不定,度化雷光。
恒光已是古法器,自從上次遭真君御使,許玄觀摩至今,只覺更有神妙內(nèi)藏,當下拔劍,持正,立斬而下,雷火沖激,劍氣卻從正反兩方同出,殺至這神像心竅和后腦。
正是恒光的神妙,【鏡返】,八方古劍震動,若明鏡般的劍身上金陽高懸,光耀四野,便可將劍氣、法力同時引渡至兩個方位,增幅疊加。
兩道劍氣若長河泄洪,攜著紫雷破空而至,瞬息鑿在這尊神像之上,化作無數(shù)猙獰毒蟲的咒文同劍氣碰撞起來,消蝕、斬殺,兩股力量糾纏起來。
“來的好,劍氣我也見識過,看看許觀主的如何。”
羅河的聲音依舊平淡,似乎有些把握在,這神像胸前金蠶明亮,香火之氣卷積而下,將其神染得金亮。
這尊金身輕叱,一柄白骨匕首上浮,漸漸增長,化為一柄骨刀,若某種獸骨打磨而成,正是先前金重所用的筑基法器,足有筑基上品。
劍氣穿鑿于對方金身上,斬出道道深痕,羅河不敢硬抗,手持骨刀,黑色咒文凝聚,同許玄劍氣對拼起來,兩人纏斗起來。
‘哪里的怪胎。’
羅河有些心悸,對方斗法之強,遠超他所想,器藝、秘術和法器頗為不凡,如今他還占上風,全靠修為積攢和這金身神妙。
‘尋常仙門筑基也不過如此,恐怕那類嫡系種子,或是專意培養(yǎng)的打手,才有這般實力,若是此人修到中期,我還真要避退。’
羅河金身光芒一盛,雄渾至極的法力橫壓而下,這尊神像乃是集結鷓由、老崖兩部落數(shù)萬人的香火,以及金蠶蛻變的神妙,僅論法力,對方三人加起來都不如他,這便是羅河自信所在。
任你器藝再高,法器再妙,也不過若小兒持劍,斗不過自己這尊金身,就是要憑借法力將對方三人鎮(zhèn)壓。
周邊密密麻麻的黑色咒文若籠罩而下,將三人徹底圍困其中,神像的法力肆無忌憚的揮灑,胸前金蠶不斷激射出金光,疫病之氣充斥山野。
樊青竹祭起一寶瓶,卻只是煉氣上品法器,但正是「化水」一道,算是正合她的仙基,白水溢流,溫暖、生發(fā)之意籠罩幾人,護佑法軀和心神,若稚子歸于母懷。
梁雍怒斥一聲,再度打出那枚【灼忿】,引動兩道靈火,洶涌燒來,同漫天咒文相抗。
許玄持劍,劫池之中,丹霆和幽泉旋轉不定,雷池中心,劫罰之意不斷凝聚,許玄握緊恒光,劍氣縱橫,格擋住對方骨刀。
【天鼓】響起,雷音重重,這道法術本就有壯威、滯敵的妙用,許玄叱聲不斷,并未像上次那般擊鼓而鳴。
天音激蕩,籠罩上這尊神像,許玄神色冷冷,他在找羅河的傷勢,對方既然避退中心,遲遲未歸,那就說明傷勢未好。
許玄雖然未見過朱虞城出手,但對方當年可是和自家?guī)煾庚R名,能和修成劍意的筑基相提并論,個中厲害,許玄自然知曉。
果然,天鼓鳴動之下,雖然攻勢不強,但卻查探出這尊神像一處薄弱之地,正在胸口,那只金蠶下方。
「元磁」似乎和雷霆親近,許玄能感知到,在那金蠶之下,有一道極重的元磁之力潛伏,同整具神像不合。
‘羅河想著耗盡我等,比拼法力,是他占優(yōu)勢,越快處斷越好。’
當下心念一轉,許玄眼神灼熱幾分,恒光輕鳴,他要試試,一劍斬開這具神像。
對方顯然也知道這處隱患,將那只金蠶融入,化為護體的法器之類,凝聚起香火之力,堅韌遠勝其他地方。
許玄默默注視對方,氣海之中,披甲神人持劍,仙基有感,諸雷相助,不斷抬升氣勢。
頭頂劫池中,極為濃重的劫罰之意和紫玉般的朦朧劍炁融匯。
【玉血心】增長氣血,瘋狂運轉,【子母血河】正向而動,同這道「血炁」正法有感應,加持法軀。
【天蓬誅魔圖】中,一尊執(zhí)劍天兵觀想而出,落入上霄雷云之中,眠雷蟲、瑞雨霆凝聚神形,同那口雷池勾連,以為渡口。
現(xiàn)在,一劍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