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冬日,銀雪飄飄,漓水卻未曾凍結,浩浩湯湯,向東而去。
自從許玄出關數月后,蓮花寺便開始進犯大盤,兩家以漓水為戰線,僵持不下。
銀白劫池高懸天宇之上,噴吐雷光,傾瀉劍氣,蒼灰古樸的法劍懸于雷池之下,渾紫色的雷光涌動顯化,混音不斷,循環而轉,便有風雨淅瀝,劫光生滅。
望向北岸,幢幡寶蓋,纓絡珠翠,祥光瑞靄延伸向大半江水,岸邊已經布下陣法,諸多僧人領著度化的凡人、修士,踏著蓮花,各誦經文,向南而來。
柳行芳立身南岸,看向眼前景象,饒是他是個沉穩的性子,此時也難免怒火中燒。
這些僧人引來的大都是些凡人,混著些胎息、煉氣境界的散修,這些人大都皈依釋門,被僧眾引著渡江而來。
有【天環神轟陣】在,自然不懼對方攻入,但將僧人打殺,那些凡人、小修卻仍舊不知后退,念著佛號繼續沖陣。
“起陣。”
他沖著身后的門人示意,對方臨近南岸,已到了陣法覆蓋之下。
金色神雷凝聚為天環轟擊而下,漓水震蕩,不少凡夫俗子落入濤濤江水之中,頃刻不見,還有的則撞上陣法,被金色神雷轟為齏粉,血肉橫飛,令人不忍直視。
天地之間一片腥穢之氣,殘尸混著污血灑落,男女老幼皆有,幾若地獄景象,襯著遠處的佛光經聲,極為諷刺。
柳行芳服下丹藥,功成出關,已是煉氣六重境界,他法術有成,煉化【天豐鼎雷】,在煉氣一境,已算不凡。
江水涌動,將一僧人之首送上岸來,眉眼緊閉,直落到柳行芳腳下。
這僧首素面凈眉,似乎年紀不大,只十余歲,柳行芳看去,不知為何想起了幼時族中的兄弟,心有不忍。
這僧首卻忽地睜眼,直直看來,厲聲喝道:
“外魔!”
隨著這喝聲響起,周圍一切似乎都靜止下來,原本縈繞于天上的金色神雷止息,江水不動,眾人好似石塑一般。
柳行芳難以走動,只能看著那僧首臉上忿怒、慈悲二相變化,佛音傳來。
“此地之人,皆因你而死!”
這聲音直接自柳行芳心中響起,似乎要一寸寸占據他的心神。
僧首面上漸有艷紅之光升起,魔音同佛唱混合,讓柳行芳心中漸漸生出愧怖之意。
“入我門來,可消業障。”
那僧首懸空,和柳行芳面對面,艷紅之光涌來,籠罩而下。
“你錯了。”
柳行芳目光冷冷,沉聲說道:
“你們這些禿驢,莫講什么歪理,人是我下令殺的,但卻是因你們而死,先斬你。”
他此言一出,頓覺心神暢快,張口一吐,一道紫色劍光激射而出,將眼前那僧首斬落,一切復歸正常,身旁已有幾位同門察覺到他的異狀,圍在一旁。
“擴大陣法,不要讓任何東西落到岸上來。”
柳行芳輕呼一氣,吩咐下去,目光陰沉地看向北岸,諸多僧人還在驅使凡人、低修渡江,漓水已然化為血色,他將心中最后一點悲憫之情收起,盡數化為凌厲的殺意。
‘此事需要告訴師父。’
他心念一起,卻見天上那方銀白雷池動了,劫光一盛,律文顯化,遙遙指向北岸。
一黃袍僧人面色驚惶,容貌正和先前上岸的僧首相似,此時他駕著祥光,瞬息遠遁,向著后方退去,再也不敢玩弄手段。
劫雷卻跨越江水,直接顯化于這僧人頭頂,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銀白雷光轟擊而下,對方護身的祥光、法器盡數崩碎,有金色愿力落下,欲救這僧人。
【丹霆】遙遙一斬,劍氣橫絕大江,威勢還在【天環神轟陣】之上,帶著恐怖的劫罰之意,將江面一掃而空。
那黃袍僧人法軀當即被斬的粉碎,魂魄在雷光下化作一縷青煙,自江北的寺廟之中涌來浩瀚如海的金色愿力,同劍氣和雷光對上,堪堪持平。
“許施主,別來無恙。”
一老僧著五彩織金錦瀾袈裟,由金色愿力托舉著上前,看向那方雷池,含笑問候。
回答他的是洶涌而來的劍光,三道雷霆統合一處,紫絳、銀白和青藍雷光匯合,統于劍光之下。
慈海臉色一沉,金色愿力席卷而來,化為手印拍去,同那道浩蕩劍光相擊,雷霆交纏落下,金色愿力若琉璃一般寸寸碎裂。
自始至終,對方都未現身,那柄法劍就將他斬退。
諸多門人歡呼起來,柳行芳看著那道劍光更是心神激蕩,手中法劍隨之輕鳴。
許玄的身影緩緩自云端顯化,【丹霆】歸于手中,大鵬、北斗諸象顯化,紫雷循環而動,風雨劫光隨之。
“慈海,你驅趕這些凡人、小修,妄生殺孽,談何慈悲?”
他輕撫劍身,看向對方,眼中雷光攢動,語氣平平。
金色愿力幾若凝為實質,慈海如今已是法師境界,甚至走的極遠,看向許玄,笑道:
“許施主可過來一敘,同我談談佛法。”
這老僧背靠【小蓮因凈土】,依仗地利,但也不敢走出。
許玄只是一笑,握住【丹霆】,蒼灰劍身前指,低低道:
“若是過去走一遭,你可止住這些凡人、小修來送死?”
慈海面上漸漸升起詭譎的笑來,眼中艷紅之光流轉,聲音嘶啞,沉聲道:
“許掌門若是肯來北岸一趟,我自然敬服,當不再讓這些信眾沖陣。”
“好。”
許玄駕馭雷光,瞬息就來到慈海身旁,快到極致,在場的僧眾都是面露驚色。
這老僧瞬間暴退,金色愿力將他籠罩而起,向北退去,許玄卻是緊緊跟著,笑道:
“慈海大師,你不是要談談佛法,何必退讓?”
這老僧不言,一直退到北岸,金色愿力化為高墻,將許玄攔住,下方的僧眾如臨大敵,紛紛啟動陣法。
五色彩光涌動,經文唱念之聲響起,金蓮朵朵,自天而降,慈海眉眼低垂,高呼一聲:
“結陣。”
此地是蓮花寺主場,眾多僧人皆都含著如出一轍的笑意,此時紛紛結陣,同小凈土中的愿力相會,氣息恐怖。
許玄握緊【丹霆】,輕呼一氣,上方的劫池之中雷光涌動,他看向下方的陣法,若是將此摧毀,這幫僧眾當能消停些?
慈海似乎看出對方意圖,冷笑一聲,眼中魔光越發熾盛,頭上漸有扭曲、螺旋的欲念大角生出,心中不屑。
此地先是以天魔為基,血氣澆筑,又以佛法覆蓋,愿力加持在陣法之上,其中更是有三名新晉的法師坐鎮,都是在度化赤云北地中得了大功德的。
莫說是眼前這大赤觀主,就是幾位筑基后期聯手,慈海也有自信擋下。
“許施主,你門視凡人和諸修性命如無物,在這漓水邊上造下這般殺業,今日便是我度化你之時。”
隨著慈海的話語響起,漸漸有血光業火騰起,縈繞在許玄周身,這老僧處心積慮讓一眾凡人和散修來送死,正是為了這因果。
如今佛光涌來,果然有效,漸漸要將對方鎮壓而下,慈海臉上不由帶起些笑意。
許玄法劍一蕩,并未理會身邊的血光和業火,凝眸看向下方結陣的僧眾,祥光涌來,他揮劍斬滅,上方劫池中雷光不動轟擊,同大陣相抗。
慈海未曾直接出手,而是坐鎮大陣之中,極為謹慎。
金色愿力再度化為手印拍下,將雷池連同許玄緊緊握住,下方僧人見此都是面有喜色,以為功成拿下對方,慈海卻是臉色一變,疾呼道:
“退”
這話還未說完,但見那手印漸漸密布裂痕,【丹霆】之上白雷黑火涌動,劍尖挑起一張大符,造化毀滅之意升起,正是【社冥雷火符劍】。
這是雷宮殺伐大術,許玄動用【定靈劫光】和【小冥毒火】,雷火二災并行,以法劍為軌,自天而落。
白雷黑火轟擊而下,徑直穿越佛光,諸多僧人上有雷落,內有火焚,當即化為一團灰燼。
【丹霆】最后斬向慈海,這老僧依托著小凈土,只是法軀受創,借著愿力瞬息退走。
許玄收劍,此地陣法已破,對方應當不敢再來,只是慈海有【小蓮因凈土】加持,愿力護身,縮在寺中,還真難對付。
“如何,該怎么處置他?”
許玄以心聲問向天陀,這老妖此時怪笑一聲,低低道:
“你有仙碑遮掩,他算不到,尋個機會,當能斬了。”
許玄了然,這便是他最大的優勢,慈海難以掌握自己動向,只要尋到機會,就能斬了此僚。
他看向下方諸多僧眾的尸首,隱有天魔之光升起,當下打出數道雷霆,盡數滅去。
氣海之中,清氣增多,他緩緩體察,似乎覺得又有些妙用生出,亟待顯化。
‘待到窮河那邊事了,讓她也幫著看護山門,就斬了這妖僧。’
他以心聲低低念著,破開天光,收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