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凝實,自道臺直連天宮。
許玄此次帶著天陀,心中亦有些緊張,上書【玄一洊合尊位】的仙箓歸來,他服飾如常,倒是未曾變化。
天陀似乎也有些猶疑,跟在許玄身后,踏上那天路,他周身漸有金白法光縈繞,這法光許玄曾經見他使過,有初生未發之意,此時道音彌散,將其護持住。
一人一妖緩步登天而行,漸漸走入那天宮之中,入內,一望無際,見不著邊界。
前方依舊是那座天門,玄黑匾額散著明光,上面雷火奔行,威勢極盛。
“這里已經不在你氣海之中了。”
天陀看向那處匾額,見著【太清道境】的名字,臉上露出些疑惑來,低低道:
“恐怕是古時某位大人物的道場,卻是未曾聽聞過。”
“這雷火是何物?”
許玄看向匾額之上的赤色雷霆和青紫道火,這定然是紫府一級的事物,和其他傾倒崩塌,空有其形的建筑不同,這雷火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我也不識。”
許玄皺眉,鼓動法力,嘗試收取,那雷火有感,竟有落下的跡象,恐怖至極的威壓傳來,天陀迅速出手,金白法光一掃,將這天門穩固住。
“別試了,這是古人道場,應當心懷敬意才是。”
天陀神色嚴肅,許玄便也放棄收取那赤雷青火的念頭,一人一妖向內而去。
原本的廢墟此時修復不少,殘磚斷瓦不見,最中心的那座大殿依舊立著,上方【觀道】二字有玄青之氣縈繞,此時殿門卻緊閉,未曾開啟。
“這是為何?上次來此,便是自這殿中得來【太上奉玄書】,如今卻關閉。”
許玄有些疑惑,一旁的天陀凝眸看向這大殿,金白法光涌動,卻也察覺不出異樣來。
一人一妖只得作罷,繼續向后方行去,踏著縹緲云氣,不知行了多久,便見一方清池,廣至千尺,池前立一白石高臺,四周寒露凝結,霜華泄地,太陰之氣彌散。
此池周邊以素白玉磚圍起,上有彎月、桂枝等等,池水澄澈,幽靜無波,池水前方的玉磚上有幾個古字,散著熒光,為【影娥池】。
池中心正有一月白舟子,許玄看去,心思一動,這舟子同他當初在輪回湖中坐的形制一模一樣,讓他不由疑惑。
許玄同天陀登臺,接連上去,臺頂大致能容十來人,刻石為碑,上有【眺蟾臺】三字,月華灑落其上,散著瑩白之光,清風徐徐,令人心神一靜。
石臺向池水方向延伸而去,逐漸收緊,堪供一人前行,最前端正好懸于池上。
一登臺便有月華灑落,許玄抬首望去,卻見天上不知何時升起一輪皓月,月光清幽,照徹此間。
“你往前走,直到能看見池中倒影。”
天陀身影此時在月華下有些模糊,聲音低低。
許玄深吸一氣,邁步向前,走的很穩,行至前端,遠眺明月,此時影入池中,正好同月白舟子相會,若仙人乘舟弄月。
他感覺全身一顫,似乎心神也落到那舟子之上,再度回神,一切如故,仍站在高臺前方。
天陀金瞳煌煌,襯著他越發模糊虛幻的身形,好似鬼火一般。
“你的肉身過來了。”
此言一出,許玄瞬間反應過來哪里不對,再內視自身,已經不是靈識的狀態,而是實實在在的肉身。
“我的真身進來了。”
許玄心思一沉,那現在外面的自己是個什么情況,憑空消失?
他緩步走回,一旁的天陀卻是不言,沉默許久,低低道:
“我若是上前,會不會招來我的肉身。”
“你的肉身還在?”
許玄聞言一驚,天陀周身金白法光越發熾盛,曼陀羅神紋變化,佛經道音響起,他的身形越發虛幻,似乎要融于月華之中。
“天陀。”
許玄低喝一聲,對方如夢初醒,金瞳黯淡幾分,低聲道:
“還不是時候。”
一人一妖走下高臺,那輪明月當即不見,許玄感受著肉身,心念一動,取出諸多事物來。
先是一渾黃寶爐,上有草木枯榮,羊怪抱胎之景,正是【參羊蘊土爐】,紫府下品的丹爐,「蘊土」一道,許玄先前苦于無處置放,難以動用,此時卻能取出。
“「蘊土」有枯榮二性,和「真火」「震雷」一般,皆是陰陽均平,更有抱胎之象,除了火煉,這丹爐還可以土蘊成丹。”
許玄取出那卷【清靈丹法】,他先前嘗試過閱讀,但只覺極為繁雜,他是不適合修行,門中更是尋了一圈,并無適合煉丹的。
這卷五品丹經中涉及三道紫府靈丹,六道筑基寶丹,以及諸多物性、煉法,難度極高,不是尋常人能研習的。
‘先前問過法言,他也忙碌,領著符箓和養蠱二道,卻是無空研習丹法。’
許玄稍稍一嘆,法言如今也到了煉氣后期,該加快修行早日筑基才是,也無多余時間去試著煉丹。
天陀在一旁掂量著丹爐,看了一圈,轉而說道:
“此地倒是自成秩序,可以在此煉丹,或是修行,都能掩人耳目。”
許玄稍稍感知,這地方靈氣還算充裕,大致和天殛山相等,恐怕只是初步復蘇過來。
“既然你能入內,其他人是否可行?”
“若是你授篆的人,應當也可以進入,但其他人還是莫讓知曉了,一旦被人搜魂,絕對守不住這秘密。”
天陀聲音嚴肅,許玄卻是想起法言來,霄聞離去,如今身旁就這一個受篆的弟子。
“你先前說此爐對我那弟子有益,如今可以取出動用,可能行事?”
天陀看向那寶爐,沉聲道:
“當然可行,「蘊土」藏精伏怪,斂骨收魂,羵羊本就自土中生,他又有那道篆文在,你可以直接將他視作一枚寶丹,用土蘊法來煉。”
“以此更能生出些羵羊的天賦神通來,還不至于激發他的惡性。”
許玄暗暗記下,他先前拆解那幅【地荒】和【戊光】兩幅寶甲,得來的土德靈物可是不少,除去煉器耗費的,大致還剩三道靈土,二蘊一戊,倒是能派上用場。
他身上還有件法器,此時取出,正好細細查看一番。
一燃著緗黃靈火的金盞,正是得自安仙悔之手,對方的法衣和大弓已經交予龍身變賣,這件法器頗為不凡,許玄卻不舍得毀去或賣出。
【訛災金盞】,「丁火」一道的古法器,威力極盛,其中正藏一道【小災劫火】,當初安仙悔便是以這法器破了許玄的雷澤之術,極為不凡,其中靈火更是能燃燒法力、性命。
“此物應當是靈器退化,正應古代三災之一,殺力極高。”
“若是有人修行丁火,持著這法器,好處不少。”
天陀的聲音幽幽傳來,許玄低聲道:
“門中倒是有丁火功法,但這器物敏感,不能出手,日后等我紫府,再煉入些丁火,重鑄一番,倒是能成件神妙的靈器。”
“周圍諸多建筑還未復原,你多掙來些清氣,恐怕還有功用,既然是道場,說不定就有丹器相關的地方,屆時恐怕又有玄妙。”
天陀看向四周,有些感慨,也不知此地是遭遇何等變故,如今僅剩一片廢墟。
許玄聞言,心有所感,他確實在廢墟之中見到疑似丹房器室的所在,若是想要復原,所耗費的清氣定是巨量。
“想要積攢清氣,一是我和受篆之人提升修為,二便是誅惡伏邪,至少斬殺天魔是算數。”
“長生觀將赤云北都交予蓮花寺,我龍身去問過火鴉,對方也不解其意,這其中怕是有些隱情在。”
許玄聲音冷冷,轉而道:
“不論如何,慈海必須死,他一旦身隕,【小蓮因凈土】無他坐鎮,剩余些法師發揮不出全力,這些僧眾就是勾結天魔,也興不起什么浪來。”
他心念一動,同天陀再商議些事情,便一道向著那處天門奔去,向外踏出,瞬息就重回大殿之中。
“你的肉身一直在此,未曾有變。”
天陀的聲音隨之響起,這老妖沉默少時,忽道:
“那【影娥池】恐怕是借了太陰之性,月華照徹,千里與共,正如你那柄【清質】一般,影隨人動,無視空間,即可斬落。”
“這便是太陰之性,若是修行「宙辰」一道,遇上「太陰」修士,所謂空間變化豈不是全無功用?”
許玄低聲感嘆,直到如今,他還未曾見過修成陰陽仙基的修士,也不知有什么玄妙。
如今已經確定之后行事,斬殺慈海,而后徐徐攻之,穩步收下江北的地界,期間誅殺天魔,以積攢清氣。
‘只是,還需要尋些防護心神之法,以護佑門人。’
許玄心思一轉,當初他坐鎮江北,親眼見著柳行芳的異狀,天魔、釋法都能侵擾心神,兩者混同,更是防不勝防。
如今門中靠著陣法將僧眾直接攔在界外,并不接觸,但真要動手,兩方交戰,還是要考慮這事,煉氣一級少有防護心神之法。
殿中燈火照徹,許玄同天陀細細商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