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門,城外。
散修紛紛積聚,各懷心思,看向上方對峙的二人,城中規矩森嚴,不可爭斗,曾有幾名北地來的筑基鬧事,至于下場,現在還在陳家的礦山里受罰。
如今城中若是起了爭執,大都前往北門外,此地緊鄰一條漓水支流,當地稱作【雨落河】,因其每至月中,河水便上涌成云,傾瀉甘霖,故而得名。
河寬百步,水勢湍急,一路流向靠近玉流山脈的平湖,幾只舟子在上行著,見著修士來此斗法,上面船夫忙劃起槳來,飛似地遠離此地。
水上,二人凝氣對峙,細碎的金色雷光逸散,同縷縷幽藍道火相沖。
長野道人此時已經有些后悔了,先前是不知為何,熱血上涌,硬是接下這場斗法,北邊來的同道都看著,這下想退也不行。
他未曾想過會輸,畢竟自己好歹高出二重修為,更在六府邊疆混跡多年,散修都是刀口舔血活下來的,這些宗門的紈绔弟子,他還真不放在眼里。
‘隨便激激就把法器下了,真是個蠢貨。’
長野蒼老的面容上閃過些狡黠之色,點點藍火積蓄于掌心,如今唯一需要考慮的,便是贏了之后怎么收場,若是對方真派高修問責,自己哪里擔待的起。
至于對方所說的什么不會讓長輩出手,傻子也明白是假的,能以大欺小,誰會同境一戰?
‘被架上來,卻不好低頭。’
他渾濁的眼珠一轉,看向周邊,大都是北邊來的同道,這些人圍在旁邊,呼喝出聲,都是來看熱鬧的,若是今天他灰溜溜下場去,也就別想在赤云呆了。
‘大不了就縮在杜望城,我就不信筑基能和我計較這些。’
長野看向眼前的漢子,冷笑一聲,祭出一幽藍燈燭,胎息上品,辰光涌動,幽藍火焰環繞在他手中,若條火蛇,隨著那燈燭而動。
齊爭義此時目光沉穩,身上血氣涌動,他同自家師弟借了件胎息上品的制式大槍,兩名跟著他的師弟都是同姓,大都自小煉槍。
煉氣六重以下,還是以近身搏殺為主,一般也就修行兩三道法術,威能有限,此時器藝、體魄便重要的多,他并非意氣用事,已經做好準備。
手中法槍散著點點熱意,槍頭赤色,顯然是以血火石為主材打造,也算趁手,齊爭義擺開槍架,脊柱大龍發出脆響,肌肉擰結,守住中線。
長野見狀,臉上笑意更盛,劍道也就算了,你擺幾個凡人的槍架有何用?
他握緊手中燈燭,幽藍火焰散著辰輝,若條靈蛇般徐徐舞動,這【點星蛇燭】是丁火星焰之器,卻比對方那制式長槍要好上太多。
二人同時暴起,齊爭義挺槍沖鋒,槍尖破空,聲如裂帛。他身形魁梧,修行神雷,動作迅捷如電,槍勢如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修行的《上仰天威法》共有四道法術,兩道四品,剩余便是三品。
煉氣初期還是以提升修為為重,他專心修行的僅一門,【天威煌靈身】,此法是少見的煉體之法,行芳師兄亦在修行,多有提點他的地方。
自從上次受篆,他便多隨飛舟,每月前往重華一次,借著【金洞天光】的采氣地修行,如今期滿一年,已經初步入門這道煉體術。
他握緊長槍,右臂上隱有一道金色雷紋涌動,電光熾烈,【天雷勝殛】是控雷、引雷之篆,十二場天雷淬體過后,血肉已經初俱神雷之性。
長野只覺面前赤色大槍攪得好似一團野火,將自己催動的那幽藍火蛇挑飛,對方氣力之盛,完全不像煉氣一重修士,幾若人形妖獸,打得星焰逸散。
‘槍勢,怎會有這等威力。’
他咬牙催動手中法器,星焰再盛,火蛇糾纏而去,煉氣三重的法力還是強過許多,揮灑火焰,成一密不透風的火墻,硬生生逼退對方。
只要拉開距離,他就能憑借手中法器再度占據優勢,槍勢也就在胎息境界有些用,僅若凡人的武學高手,遇上仙家水火就沒甚大用。
齊爭義瞳孔一縮,舞槍成圓,右臂上金色雷紋一亮,幾縷金色雷光匯聚到槍尖之上,他輕叱一聲,舌尖若春雷炸響,大槍舞成渾圓,罡風四起,將那火墻吹開一線。
撥槍回正,金色雷光在槍頭沉積下來,若蒙上一層輝金,挺的筆直,向對方中門刺去,長野大駭,他體魄是個江河日下的局面,哪里扛得住,當即鼓動星焰,匯聚一處燒來。
齊爭義不閃不避,身上騰起一陣金色電光,正是他平日沐浴天雷,以【天威煌靈身】在血肉之中內藏的雷性,此時激發,迸射而出,擋住那星焰。
長野暗道不好,手中已經祭出道符箓,正欲催動,卻見眼前一縷電光閃過,那桿大槍已將符箓挑飛,又精準地打到那【點星蛇燭】上,將這法器頃刻打落。
整套動作極快,長野根本未來得及反應,赤色的槍尖已經抵到他咽喉之上,再往前微微一遞,就可取了他性命。
長野額上緩緩滑過幾滴冷汗,已經準備認輸,心中全是懊喪之情。
齊爭義目光一凝,剛欲開口,卻覺左耳不對,內里傳來陣陣金鐵交擊之聲,震顫神魂,讓他手不由一軟、
“咣當。”
法槍砸在地上,他半蹲而下,捂住自己左耳來,在場的修士只當長野又使出什么手段來,紛紛側目,高呼喧嘩起來。
長野四肢有些發木,他哪里有這等手段,此刻見過對方一幅痛不欲生的模樣,心中卻緩緩升起幾分的得意來。
他召回火燭,幽藍火蛇再現,纏繞而下,鎖定齊爭義。
“如何,小子,你可認輸?”
河邊的圍著兩位門人此時都以為是這老修施展了什么手段,面色低沉,欲上前救人,可齊爭義卻是猛地起身,一腳踢起法槍,順手接住,將那幽藍火焰打散。
左耳緩緩流出血來,他拍了拍,只覺似乎有幻聽的癥狀,耳畔好似響起二人對話。
“——,你是何人?”
“道友倒是會——,微蟲寄身,也——”
“聞幽,地府的——”
而后再也聽不到聲音,只有陣陣痛楚傳來,他握緊手中大槍,眼神中多了些暴戾之氣,死死盯著那長野道人,先前饒對方一命,卻這般不知進退。
他伏低身子,渾身筋骨血肉壓至極點,整個人同槍化為一線,槍尖鎖定對方,化作一縷金光飆飛而出,那道火蛇再度卷來,同大槍相撞。
齊爭義將渾身法力凝聚一點,硬生生破開那火蛇,身上法衣被燎破,露出焦黑的肌膚,左耳中痛楚越發難忍,他握槍之手卻絲毫未顫動。
一槍刺去,自那火蛇之首寸寸破開,最終穿過眼前之人的氣海,將其挑起,金色雷光在槍頭炸開,極為凝實,若片片刀刃,將長野的法軀轟成破布模樣,向著河水中落去。
他耳中痛楚越來越劇烈,血流不止,只得撐槍而立,也不管面前的長野是死是活,便御風而下。
身旁兩位師弟立刻上前,攙扶著齊爭義,不欲在此地多留,向著山門方位遁去。
“師兄,師兄!”
齊爭義有些昏沉,同兩位師弟一道向著洛青而去,此時他已御風不成,更兼左耳痛的厲害,走走停停。
“慢著。”
他只覺左耳有東西,此時側頭,耳洞向下,用力拍了拍,等了少時,卻見一道劍光激射而出,將地上犁出一深深的溝壑。
這變故讓他身旁二人都面露驚色,只當是齊師兄練就了什么神通。
“齊師兄可是飛劍術煉的走火入魔了?”
著青袍的少年此時神色驚惶,門中都是口吐劍丸,哪里有用耳室藏劍的。
“你懂什么,這般對敵,才能出其不意。”另一年紀大些的中年修士搖搖頭,此時再看去,險些沒把魂驚出來。
只見齊爭義左耳中涌出諸多細碎的白骨鬼氣,混著一團五彩濁光,糾纏難分,而后一五彩蚰蜒緩緩自其中鉆出,蜷曲一團,身上布滿細密的劍痕,化作飛灰。
野外,韋言潛伏一旁,本欲出手相助,見著對方耳中掉出只毒蟲,心中一驚,果然是那吳家的手段,只是不知為何暴露。
‘何不去洛青看看?杜望,非是安全之地。’
一道聲音忽地響起,驚得他險些拔劍而出,看向四周,卻是一片空空,不見一人。
‘是誰?’
他心中一沉,卻見前方幾名大赤的門人已經取出信物,北邊天空遙遙有一道銀白雷光升起,蕩開云氣。
“趁此時機,倒是能跟著青巍一趟,不然一直待在杜望,亦不是辦法。”
韋言身形化作一團煞氣,融于地脈,跟著前方三人,這幾日他亦是得來消息,大赤觀宣揚他回歸,觀主有見他之意,如今正是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