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大殿。
赭黃的戊土玄光以陳巍元所在為原點,蔓延而出,若崇山峻嶺連綿不斷,深厚至極的氣機散發。
‘果然是五土首位,神妙之處,遠在艮蘊之上。’
許玄只覺往日無往不利的雷霆受到阻滯,難以突破這深厚至極的戊土玄光,陳巍元手中祭起一面杏黃寶旗,長約二尺,上有金蓮朵朵,戊己二光涌動,遮蔽整座大殿。
“好了,至少現在,紫府不費點力,還是難看見你我的。”
陳巍元抬手,將這面杏黃小旗置于殿頂,此時他整個氣勢一變,威嚴至極,開口道:
“你既然入了曜空真人的府邸,想必也看了不少蜀國的物件?”
許玄目光一沉,明白對方意思,便細細將自己在其中見聞講了,當然未曾談及曜空真人的事情。
“大蜀兆基上世,開國中古,八百年國祚,歷經三朝,至望帝而亡,想來這些事情,你都有聽聞?”
“自然聽過。”
陳巍元聞言,稍稍點頭,繼續說道:
“我見你先是修行震雷,又轉至社雷,不免想起蜀國舊事,你可愿聽聽?”
許玄心中稍沉,和雷道竟然有聯系?他不由想起昔年聽聞過的道論,【戊土藏納神震】,故而蜀國氣數將盡,【涌劫天】便要落下。
【玄雷天樞仙道】是那位神雷真君的道統,直承斗樞院,【玄樞】更是蜀景帝的生死之交,這一道在景帝時更是大蜀第一仙道。
神雷的聯系在此,那震雷的因果又在何處?
許玄面色沉凝,不由自主想起氣海之中的那蒼灰神像來,震雷的道脈劃分可是極為清晰,最古時是震雷顯化,【雷澤】古神坐于果位,同伏皇的來歷相近。
甚至北海的龍種當初都有部分拜入雷澤,這尊先天神圣隕落之后,便是懸混真君,享位至今,不知幾千年時光。
陳巍元不知許玄心中計較,語氣恍惚,低低道:
“戊土為堤壩長城、九州之土,故而在諸道之中,最為穩定、堅實,號稱萬法不侵,百劫不墜,雖號國土,卻不單指向天子,還指向萬民,稱得上是五土之首。”
“只是,距離戊土真正達到無漏之境,還有樁舊事,你修行震雷,或許有所耳聞。”
許玄目光一凝,果然和震雷有關。
“敢問為何?”
陳巍元此時抬首,目光似乎要穿過殿頂,看向高天。
“【震雷絕辛】,大蜀建國,正逢北海那位斬殺【青余】真君。「戊土」是千里長堤,卻也會潰于蟻穴,你可知「辛金」有道失卻已久的象征,是何物?”
他聲音低低,殿外卻似乎有雷聲響起,許玄只覺氣海之中,那神像下的一方雷澤也隨之發出轟鳴。
“是【角蟻】,金蝕之象,潰基之兆,被北海的大人徹底抹去,如今「辛金」雖還繁盛,但也只是淪為庚位陪襯,緣由便在此。”
“甲木不顯,辛金潰敗,高祖稱帝之前,受那位大人邀請,前去【青余】隕落之地證道,一舉功成,將「戊土」推舉至頂峰。”
陳巍元面色有些恍惚,凝視著許玄身旁逸散的雷霆,繼續說道:
“你可知青余真君是在何處隕落的?”
許玄心中已有猜想,卻不敢言,只靜靜等著這位老人的下言。
“是在幽冥之中,被那位大人斬殺。”
“幽冥,陰世,地府.”
陳巍元眼中精光一閃,沉聲道:
“望帝時蜀國確實是亡于群妖,但究其根本,還是冥禍。”
“高祖借助那位大人的手段證道,景帝更進一步,求得「伏土」的一道金位,卻也為后來的【景冥之亂】埋下禍根。”
“【景冥之亂】,高祖隱于幽冥殆光,陰世重現,地府洞開,玄樞仙亡,景帝駕崩,有紫雷自北天而來,經漆山十二仙峰,天音轟響,混沌彌散,貫穿九鼎。”
許玄聽得心念一沉,只覺原本模糊不清的古史正緩緩向他揭開一角,而那些史書的人物至今長存,還在謀劃著這片天下。
陳巍元聲音含著些哀痛,低低道:
“這中間的事情,誰也說不清,自此之后,禍毒一道的那位巫相也隕落不現,大蜀失了金丹庇護,徹底走向沒落,最后亡于南疆妖物之手。”
“這便是大蜀消亡的歷程,立國時就同幽冥糾纏上,而這始作俑者.”
陳巍元看向許玄,此時卻不敢再言,殿外的雷聲,更響了。
“當初你師父自北海一散修手中得來《震耀問靈法》,要讓你修,我心中便有不喜,何不修行丙火?他卻并未告知我緣由。”
“只是這些年,我卻低估你了,你在雷道之上,走的比我想的還要遠,加之這身份,我不免心憂。”
“大人們不談善惡,只講道緣,上意難測,見你今日成就,我心中感慨。”
陳巍元低低說道,許玄卻覺心中發寒,【懸混】真君或許知道他人身、龍身的奧秘,至于古碑的事情,也不知祂是否窺見。
說來,【玄蛟行雷】,這篆文即便要變化,也當是往北海昔日的震雷龍君上轉化,那位可是震雷從位,絕不是【洊合】尊位。
此時再看向體內仙箓,【玄一洊合尊位】上雷光明滅,紫白二色交織轉化,他只覺有些陌生。
篆文的凝聚一要清氣,二要氣數,這道仙箓,顯然和【上洊】真君有關,許玄可以篤定,自己并非什么轉世,他很清楚自己的來歷。
‘無緣無故,這異變就生于自身’
不對,也不是無緣無故,他想起凝練性根之時,從那片宇外雷澤中投下的目光。
‘是這時,祂到底知道我多少秘辛。’
許玄心中發寒,感知到氣海中那蒼灰石像,清氣有自行遮掩的功效,但也只擋過紫府的試探,可若是金丹?一位自身道統的金丹,向下窺視,可能攔得住?
“夠了,想這些作甚!”
天陀暴喝一聲,冷冷道:
“天心難測,你還是莫要揣摩,我只怕你自己把自己嚇死,若是真要暴露,我敢肯定,我的下場比你要凄慘一萬倍,死都是奢望。”
許玄心神一定,聽到天陀的聲音,他才安心不少,至少沒有那般悚然,此時同陳巍元對視,皆都默然。
殿外,雷聲滾滾,天音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