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
‘武姓。’
柳行芳心中驚疑,他對這姓怎會陌生,如今整片赤云按照法理都是武家的,這家接手長生觀的靈地,是天水仙族之一,常年居于福地中修行。
如今天水福地已經(jīng)被宋氏搬離,遷至帝都,武家也不知是個什么狀況,可心思安定后,他又覺不對。
‘應當只是撞姓罷了。’
武家可不是尋常仙族,修行魔道,卻憑借扶龍之功,一舉在離國仙道中站穩(wěn)跟腳,可比長生觀、敕雷道實力雄厚的多。
這等仙族哪里看的上他,便問向父親,只道:
“不知這家修行何道?我卻無什么印象。”
“「煞炁」,怎么,和你道途有沖突?”
不是「殆炁」,這讓柳行芳稍稍放心,便回道:
“并無什么大的沖突,只是,我還未曾見過,就談婚娶,恐怕不妥.”
他并無什么娶妻生子的意愿,對他來說,是否留下子嗣都是無關緊要之事,都不如修為重要。
父親縱然子嗣眾多,可修為九重,非是筑基,這些年不還是困在枝蓄山中,未能再進一步?
柳行芳自然明白他父親的意思,柳秋燁真正看重的乃是碧野山的靈峰,此山如今是大宗血脈修行所居,小宗也就部分人可前去。
但枝蓄山要是出了位筑基,一切便不同,按照族規(guī),地位上漲不少,說不得可直接劃下枝蓄的靈峰,作為私產(chǎn)。
“白意大兄亦未婚娶,且是山中正統(tǒng),何不問問他的意思?”
柳行芳心念一轉(zhuǎn),卻是思及這位兄長來,只見他父親一笑,輕聲道:
“他在碧野山的靈峰修行,正在沖擊九重,已經(jīng)閉關,不知何時才能出來。”
“行芳,你若是修成筑基,又同武家結(jié)親,只要再擔了枝蓄山主的位置,就是族長之位,也不遠矣。”
“柳白元如今也就是八重的修為,突破筑基恐怕還要慢你不少。”
柳秋燁眼神明亮,壓低聲音,只道:
“屆時你白意入主碧野,你居于枝蓄,兩相扶持,柳家,就在你二人手中。”
“結(jié)親便是你名正言順歸家的時機,之后門派那邊也不會耽擱,兩邊都可兼顧,豈不是美事?”
“家族、師門,都是助力,兩邊都莫要舍棄了,說不得,日后,柳家家主和大赤掌門,是一人.”
柳行芳卻是沒心思聽這些的,只是礙于情面,未曾發(fā)作,唯獨那對眸子看去,凌厲至極,讓柳秋燁一時心驚,不敢再多言,卻是悄悄瞥了眼丹夫人。
“不談這些,什么師門,家族,這次就單談這婚事。”丹夫人輕笑一聲,替柳行芳撫了撫衣袖,“武家那邊,近來正好要引人拜訪,正好一見。”
柳行芳卻是心念一沉,看向父親,沉聲道:
“這事情未曾和家主談過?”
“枝蓄的私事,有何告訴的必要?我即便不說,他還能不知?”
柳秋燁面色稍沉,提起柳秋辭,他心中總有些不舒服。
當初他也有望族長的位子,處心積慮,謀劃許久,得到不少長輩支持,柳秋辭卻是個放浪形骸的,只是修為進境遠在他之上,才得了家主之位。
‘至少我的兒子要遠勝你。’
柳秋燁看向自家親子,那股怒氣稍稍平息,轉(zhuǎn)而笑道:
“族長這些年少有走出,事務都是讓白元處斷,就是我想問,怕是也見不到人。”
這些年柳秋辭少有走動,幾乎都是困在洞府之中,并不見人,而柳秋燁卻是知道些傳聞,這位族長恐怕命不久矣。
‘等你身隕,柳家,就是我來做主。’
柳秋燁心中不免生出幾分得意來,柳秋辭當年勝過他,卻也因此落得個必死的結(jié)局,而他卻生出兩個好兒子來,占了下一代的位置。
此時他眼中多了幾分真摯,只低低道:
“行芳,為父只求你好好看看,認真思慮幾分,少時是我冷落你們母子,可日后你前往大赤修行,我又難見。”
“大赤不安穩(wěn),這些年戰(zhàn)事不斷,你若是能另尋出路,我同你母親也算安心。”
柳行芳還是第一次見父親流露出這般情緒,有些不知所措,便只低低應了一聲,正欲再說些什么,堂外卻傳來一陣動靜,將他打斷。
一名下人匆匆上前,柳秋燁眼神一亮,以為是武家來人,卻聽那下人慌張道:
“大赤觀主,辟劫劍仙來訪,于碧野山會見族長,讓行芳公子前去,有事相談。”
此言一出,堂中一時沉寂,柳秋燁還是分的清事情輕重,這位劍仙可是萬萬不能得罪,按他設想,山門那邊也不能放棄,便沉聲道:
“既是師尊有令,行芳,你便先行前去,我之后再同你談此事。”
柳行芳得令,只覺解脫,同雙親拜別,當即駕雷,往碧野方向而去。
枝蓄同碧野有些距離,中間隔著濯丘,為柳家祖地,柳行芳蕩開云氣,默默看向下方,有不少少時熟悉的族親,也有不少新面孔。
僅枝蓄山就有三百人,若是算上濯丘、碧野,整個柳家統(tǒng)共便有近千人,可這么多人,僅有百來人是真正的核心。
柳行芳此時看向遠處青翠的碧野山,心中卻想起少時光景,至少八歲以前,他都是家族中邊緣的邊緣,被這個龐大家族的影子遮蔽,不見天日。
而當測出靈根后,他又發(fā)現(xiàn)了家族光明的一面,似乎事事都往好的方向發(fā)展,長輩可親,同輩友善,先前的日子好似幻覺。
他摒棄心中最后一絲多余的情緒,他不愿在這些事情上多思慮。
輕撫佩劍,劍鳴清亮,縷縷劍氣流轉(zhuǎn),讓他心神安定不少,這才是他要走的路,他會一直前行,不會回首,更不會駐足。
蕩開風云,借著感應,他徑直飛往碧野最高峰上,一座府邸立于上方,青光閃爍,木氣彌散,有些生出手腳的草木精怪此時在府前候著,見柳行芳下來,紛紛叫嚷起來。
“安靜。”
一人自自青木門戶中走出,稍稍皺眉,四周的草木精怪頓時安定下來。
對方著一身青色長袍,氣度出塵,帶著幾分文氣,正是柳白元,他微微一笑,看向來人,只道:
“行芳,好久不見。”
“勞駕兄長來迎了。”
柳行芳正欲同這位兄長多談幾句,卻見對方上前,輕輕拍了拍自己肩,笑道:
“還是快些進去,前輩和父親正在等你,還有其他貴客來了,正要見你。”
柳行芳稍稍皺眉,正欲問個詳細,卻見柳白元只是帶著一意味深長的笑,轉(zhuǎn)身御風離去。
他只得作罷,輕嘆一氣,邁步進入府中,由下人引著,行至一處小院。
清塘蕩漾,碧綠柳葉化作青鯉,落入池中,躍起落下,院中道路以白色鵝卵石鋪就,道旁草木掩映,他看見幾人正在塘前,似在談話。
族長、師父,還有一人是?
他看向一旁,卻見塘前還有一女子,著黑金玄紋長裙,姿容清麗,眼瞳黑白分明,并無情緒,顯得孤傲,煞光在其周身一閃而逝。
兩人視線交錯而過,便再不相接。
“行芳。”
許玄此時見自家弟子來了,面上多出些幾分笑意,一旁的柳秋辭亦是看來,目光和善,只是臉色不甚好,有些蒼白。
在許玄、柳秋辭身旁,還站著一人,身著藏黑輕甲,上雕玄魚紋,氣度脫略,眉眼同塘前靜立的女子有幾分相似,此時笑道:
“這位就是行芳?這般年紀就快筑基,還修成劍氣,柳家血脈不凡,大赤道法高深,真是集兩家之長。”
“紹月,何不來見見?”
塘前,那女子低垂著眉眼,悶聲道:
“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