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
青柳撐天而起,柳秋辭居于上方,道道柳枝若神鏈垂下,交織鎖住整片碧野一帶,抵住前方的幽冥光華。
柳秋辭對并不指望自家陣法,段家的【搬山元移大陣】都被破了,自家這草草新建的【青木須華陣】又怎能抵???
“大齊末太子,寅廣補天主,天廣道人,葉凌霄?!?/p>
無論何時,念起一連串尊號,柳秋辭總是一陣腹誹,好大的排場,這位齊國末太子隨著國滅身隕,可這一連串的尊號卻不像紫府中期,倒像是金丹。
‘幸好此人現在身隕,不然撞見上霄宗,怕是要改名了?!?/p>
柳秋辭沉下心神,專心感受起碧野山下的墓穴,似乎能窺見幾分墓陣。
「忌木」是幽魂鬼木,墓庫之木,更主一切木靈草精,同「蘊土」一般,距離幽冥極近,卻又始終兩隔。
柳秋辭沉定心神,看向遠方,重重冥光騰起,近百著青銅戰甲的兵士無聲立著,騎著露出森森白骨的戰馬,各色異狀在其身上顯露,三頭六臂,龍首羽翅等等,幾若一群魔怪。
鋒銳無比的刀劍斧戈指向碧野山,殺氣凝聚,這一眾軍士尚未行動,柳秋辭只覺對方若是沖陣,自家的陣法恐怕一捅就破。
“還差些時間”
柳秋辭看向云端,卻只見一片幽光,許玄和朱虞城的身形早已不見,兩人不知殺往何處,他眉有憂色,不免為許玄擔心幾分。
下方一青衣女子御風而上,眉間亦帶著幾分憂慮,只低低道:
“對方怕是要沖陣了,大蜀英靈化作的兵馬,不是族中能抵擋的,墓中的木靈可有回應?”
“若要開啟陣法,還需一刻時間?!?/p>
柳秋辭聞言,低低嘆了一氣,齊墓中生出的幾道靈性和柳家早有盟約,自祖上一直定下,上次妖災用過,損傷不小,如今再召,自然慢上許多。
“已經沒時間了!柳家,保不住的,敕雷道只是承諾你登天后的事情,卻不會管別的,你難道不明白?”
青蘊凝眸看來,聲音稍顯無力,她出身玉流,自然知道諸多秘辛,也明白眼前這一列陰兵代表什么。
“許玄還在天上撐著,此處怎能退讓?我柳秋辭,不是棄友不管的人,更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族人送死!”
“你讓族中和大蜀的英靈死斗,難道就不是讓他們送死了!”
青蘊怒極,掐緊柳秋辭的手腕,自己脖頸處則生出點點青鱗來,死死盯著對方。
“不一樣的,按朱虞城的來,一定是死光死盡,這樣,還有幾分活路”
柳秋辭看著青蘊,反手握住對方纖手,這一下讓青蘊頓時失去全身勇力,蛇瞳中的暴戾氣息散去大半,身形搖晃一瞬。
“那我幫你。”
她攏了攏青絲,深吸一氣,不再去看身邊人,催動法力,同柳秋辭一道催動青郁柳,青光墜落,散出溫潤的光華,護持住整座碧野山。
山外,一騎行出,朱元蘊著暗金寶甲,手持元磁斧,座下靈馬生著虎首,嘶吼不斷。
“柳秋辭,放開陣法,就此歸降,我族不愿多造殺孽?!?/p>
他朗聲呼喊,筑基中期的修為加持下,這聲音傳遍柳家,頓時讓不少人面有異色,柳秋辭居于云端,沉聲道:
“朱元蘊,你蜀郡朱氏都祭出這支兵馬了,可還給我等留下一點活路?”
“今日縱然是降了,之后又當如何?”
朱元蘊目光淡漠,此時掄動元磁大斧,看向云端,只沉聲道:
“沖陣?!?/p>
他身后的諸多將士此時抬首,握緊手中兵鋒,結成陣法,遙遙看去,若一玄鳥展翅而飛,赭黃的戊土之光涌動不息,整座碧野山根發出隆隆巨響。
柳秋辭此時心中也無幾分底氣,看向天上,勝負仍然未分,只聽得幾聲雷鳴,轟然炸響。
“父親,父親!枝蓄山小宗要降,領著一眾人要開陣,歸順朱家!”
柳白元自山后御風而起,化作一線青光,瞬息落到柳秋辭身邊,神色焦急,連聲呼道。
青蘊反應最為激烈,妖氣彌散,眼瞳漸漸變為蛇類的晶黃,帶著森然殺意狠狠道:
“不知好歹的賤種,我這就活吃了他!”
“青蘊!”
柳秋辭呵斥一聲,讓其不要妄動,此刻他要一邊主持陣法,一邊溝通墓穴,又加上族中鬧事,一時急火攻心,竟咳出血來。
“父親!”
柳白元急急上前,扶住父親,卻見柳秋辭咬牙,低低道:
“讓他去就是,傳令族中,還愿守山的,都到碧野來,收攏戰線,我壓力還更小些!”
“這”
“速去!”
“白元領命?!?/p>
柳白元不敢耽擱,當即傳令族中,此令一出,一片嘩然,后方的枝蓄山中先是飛遁出一眾修士,帶著家眷,向南奔去,為首的正是柳秋煜,此時朗聲道:
“我枝蓄山愿降朱家!”
他神色中帶著幾分膽怯和試探,先是看向云端的柳秋辭,而后又看向那一眾陰兵。
朱元蘊本來都要開始沖陣,當下見著這么一群人,稍稍皺眉,可是念起父親吩咐,也只好暫時收攏兵勢,讓這一眾人過去。
“謝過道友!”
柳秋煜那張臉上顯出幾分得意,最后瞥了一眼碧野山方位,帶著數百族人,奔南而去,頭也不回。
朱元蘊此時掄動大斧,怒吼道:
“殺!”
一眾陰兵呈玄鳥之狀沖殺而來,戊土玄光凝聚一點,由重重幽冥之氣托舉,轟然撞上整座碧野山,僅此一擊,【青郁柳】便發出哀鳴,【青木須華陣】瞬息被破。
“太快了,只差一點,只差一點了”
柳秋辭心中恨恨,可此時北天忽有動靜,傳來一陣山崩般的巨響,一座環繞水火,足有碧野山主峰大小的靈山破空而來,上有五峰,各若寶樓大小,威能駭人,五德盡顯。
“我觀來援,柳族主,守山!”
自那靈山上傳來一陣呼聲,讓柳秋辭面上露出喜色來,當即再度催動青郁柳,同整座【五行山】再度構筑起陣線。
昭陽峰上,溫光由靈火凝聚成的身形顯出,得意洋洋,五行山出征,可都是由他來主掌,十分威風。
“你溫光爺爺來嘍,還不跪下?”
只是當他看清眼前景象,見著一眾陰兵直直盯著他,當下駭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立即縮回器室之中,顫顫道:
“恒儀星在上,怎么漆山小地府的英靈都現世了,這還打什么.”
溫思安翩然落于昭陽峰上,催動法力,將溫光揪出,沉聲道:
“溫光,你怕什么!你是我觀祖師留下的火靈,大赤第一煉師,和我同一姓,是我族人,也是我長輩,怎可退卻?”
這火童目光中有些茫然,聽到族人、長輩二字,眼中卻又有精光閃出,一改他往日諂媚討好、偷懶裝傻的氣質。
熊熊丙火燃起,溫光的身形變得高大起來,諸道靈火凝聚一處,這火靈此時變作一成年男子相貌,長眉,赤衣,面相古拙,沉聲道:
“是極,我一點也不怕?!?/p>
這姿態無疑是極為神異的,可溫光顫抖的雙腿還是出賣了他,溫思安看向對方這模樣,心中卻是驚異,怎有幾分像父親?
不遠處的英靈再度結陣,風中傳來歌謠聲,蒼涼古老,是老人在呼呼外出征戰的游子,自早已消亡的古史中傳來。
幽光沖天而起,自那一眾陰兵之中,緩緩升起一面赭黃大旗,破爛不堪,染著斑駁血痕,上有一字,為【蜀】。
溫思安不敢耽擱,重返于【濟霖】峰,催動【承露天盤】,溫光御風而起,王習微看著那道身影,只覺自己眼花,顫聲道:
“師父?”
“我是大赤第一煉師,我是大赤第一煉師,我不怕,我不怕.”
溫光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催動起整座【五行山】,一旁撐天而起的青郁柳垂枝而下,不斷抽調此地靈氣,供給過來。
“候火、煅正的小子,都給我動起來,觀主在上面看著,別丟了份?!?/p>
溫光朗聲呼道,昭陽峰上傳來一陣應聲,諸多煉器的門人此時催動陣法,以丙火為樞,其余四峰全力運轉,經過五德之變,盡數增幅于丙火之上。
那面蜀旗高展,拖曳出百道流霞,赭黃玄鳥自旗中飛出,繞陣長鳴,這百尊陰兵的氣勢陡然上漲,冥光幽氣騰起,這些軍士的身形都有變化,不類常人,近似異類。
丙火涌動,赤焰騰騰,最后凝聚一處,化作純金,為一道劍胚之形,正經淬煉,大若一峰,溫光身形迎風見長,高約百丈,源源不絕的靈氣自碧野山中抽調而來。
這尊火焰巨靈顯化于【五行山】上,握緊那道赤金劍胚,直斬而下,若一輪金日騰空而起,掀起濤濤赤色火云。
【五行山】殺力最高的變化,【天炳為劍】。
染血的大旗烈烈作響,同這金陽火劍碰撞一處,碧野山上,丙火同戊光一道炸開,山根崩解,靈峰傾頹。
光華散盡,溫光化作的火焰巨靈應聲萎縮,直直落下。
一眾陰兵卻已殺至山前,染血的蜀字大旗翻飛,古老的歌謠聲自幽冥中悠悠響起,朱元蘊高舉元磁大斧,眼神冷冷,掃過眾人。
“爾等,是在小瞧我蜀郡朱氏,泰衡舊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