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
雷光散去,血水在銀白鍘刃下汩汩流淌,黑火升起,鬼哭陣陣,元磁神光黯淡,那柄暗金虎頭大槍倒在一旁,再無人握住。
四面異象一點點散去,僅余萬千銀針似的銀色電光攢動,飄搖不斷,自云際垂下,皆都直直指向一處。
蒼灰古老的劫法臺散去,那柄暗金虎頭大槍陡然豎起,重重磁光逆勢沖天而起,許玄目光一沉,左手托舉雷池,法劍前指,尋找著對方氣機。
“位見北辰。”
低低的敕令聲響起,那座流光溢彩的元磁靈山騰起,其上的赤電蛟龍騰空而起,化作一枚六角赤芒大星,居于北天之位。
“酌請司南。”
一兩輪黃木小車自重重磁光中駛出,上立一木偶,樣貌極古,一臂前指,正對南天。
自逸散的雷光中緩緩伸出一只手來,握緊那桿大槍,調轉槍尖,對準許玄所在方位,極為駭人的氣機不斷自其上積聚。
朱虞城的身形自磁光中顯出,他的胸前是一道深深的劍痕,露出森森白骨,雷光不斷鉆入傷處,滅絕生機。
自那傷處內并無一滴血流出,僅有各色元磁之光騰起,變化不斷,內里亦不見五臟六腑,讓人看了心驚。
那輛黃木小車此時駛動,滾滾轟鳴聲響起,木偶以指鎖定許玄,竟然給他一種避無可避之感,北天的那枚赤芒星璀璨至極,伴著赤紅的雷枝電蛇。
許玄劍尖上挑,一張雷霆凝聚成的大符落于其上,銀白雷電和黑色火焰升起,雷火二災齊至,化作黑白劍輪,急速轉動。
“起!”
他暴喝一聲,雷火劍輪沖天而起,自他突破后期,這道雷宮殺生大術的威力又有上漲,且許玄感到,朱虞城身上那道【擾亂幽冥】的罪號仍未消散,被【司劫】劍招刻印其上。
如今他動用雷宮之術,威能竟然又上漲三分,引得天上社雷紛紛落下,若銀蛇奔走,拱衛著【社冥雷火符劍】。
朱虞城面色稍沉,持槍前擊,后方赤芒星搖晃,雷光流溢,若水一般覆蓋整座元磁靈山,他輕叱一聲,擲槍而出。
十二重元磁神環凝聚槍頭,呼嘯而來,好似一座靈峰沖天而起,同重重雷光沖擊一處,壓得天上雷霆倒沖而起,若海浪起伏。
磁光同雷霆再度炸響,而后悉數散去,天上風寂,連聲音都聽不見,過了少時,才有微風吹來。
朱虞城的法軀在一瞬間似乎化作一團磁光,不見血肉,只是轉瞬又恢復如常。
“你的法軀.”
許玄神色沉凝,此時看向朱虞城,越發覺得對方身上問題極多,五臟六腑,十二重樓,氣海丹田,對方都無,法軀中似乎是一片空空。
站在他面前的不像一個人,倒是像是個空殼,一個至強至剛的空殼。
“不過是些小毛病,有些人法軀完好,腦子卻空空,這才可悲。”
朱虞城神色坦然,此時氣勢已經下跌不少,被仙鍘斬到,縱然最后祭出【涿野南】強行突破,又以元磁法軀化解劍意雷霆,仍舊受傷不輕。
他看著許玄,眼中露出贊賞之色,又有幾分追思。
“今日,你攔不住我。”
他擰轉長槍,氣息一寸寸拔高,胸前傷勢在細密的元磁之光下隱去,只低低道:
許玄面色沉凝,他此時默默感受氣海,【降雷澤】已經被他通過道境遷回,可眼下卻動用不得,只能暗中發幾分力,作用甚微。
“玉血妙術、誅劫劍招,還有諸多手段,都施展不得,好不痛快.”
他此時自覺若是收歸龍身,兩軀合一,恐怕就是當世前幾的筑基,即便是當初的天樞劍,他也絲毫不懼。
眼下卻以人身對敵,能依仗的手段便少了不少,直到如今,新悟出的飛劍術還被元磁克制,讓他心中升起幾分隱憂。
“你到底要做什么?朱家有你,有那一眾兵馬在,即使拿下其余這幾家,占了靈地,又有何用?”
許玄此時再難忍住心中疑惑,以朱家如今的表現,哪里需要其余幾家之助,僅那一眾英靈就足以稱雄一郡,紫府不出,誰人能敵?
赤芒星一點點黯淡下來,朱虞城目光稍斂,看向原上。
“搖尾乞憐,豈有生路?我看,倒不如轟轟烈烈死了的好,這些人各懷心思,都想著保全自身,所以才落得今日下場。”
“自離建后,陳氏被遷至此地,而后便是我等,那時筑基不過尋常,各族看的都是紫府種子。”
“只要出了紫府,就能自保,所以前面再被人折辱,都能忍下,可自離興至今,也不過出了位【玄岳】。”
許玄默默聽著,朱虞城的言語平靜,不帶一絲一毫地感情,若天上吹拂的寒風。
“于是各家退至如今這般模樣,乞庇于仙道,讓渡功法、血脈等等,能給的都給了,如今又是個什么光景?”
“陳家那位是個心慈的,念著所謂君上之德,放棄紫府之望,不管親子,就是為保這一眾人,為你,為我。”
朱虞城的聲音越發低沉,磁光重重,照耀天邊。
“這里可是先帝隕落之地,何等悲哀,既然如此,我便要以力壓人,驅策各家,以死明志,也算做個了斷。”
“你錯了。”
許玄踏前一步,舉劍前指,聲音凜然。
“大蜀兆基上世,開國中古,兼戊伏二土,并巫仙二道,自是盛極一時,可也是不知多少個百年前的事。”
“你又有什么資格,拖著別人去赴死?”
朱虞城此時緩緩收槍,目光中寒芒一閃,只冷冷道:
“我告訴你,群妖肆虐,玉流妖亂,最多還有三年時光便重現,甚至還要更快,陣仗更是遠勝往昔。”
“你我已快臻至筑基極限,可又能如何?往昔有你師父,有長氣,有我,還有老大人,到底也保不住什么。”
“我欲征平各家,重定兵權,以蜀地血脈,將昔年英靈一一召來,打完最后一仗,這就是我所求。”
許玄聲音漸冷,只低低道:
“所以,按你說法,這一眾人,結局會如何?”
朱虞城瞳孔微張,聲音中帶著凜冽的殺意,只低低道:
“死,至少死的榮耀,死的無憾,若是投靠仙道,委屈求全,僅留一二血脈,為人奴仆的結局,還不如死。”
許玄法劍前指,銀色雷光凝聚于劍尖,丹霆劍鳴不斷,劫光吞吐,散著天罰之意。
朱虞城此時抬首,臉上漸漸露出笑意,聲音沉悶,反手握住暗金虎頭大槍,重重元磁之光再度生于其上。
“道理,不在嘴上。”
他目光一沉,只低低道:
“你若是想攔我,那便要看你手中劍。”
許玄不言,看向手中法劍,丹霆上已有不少裂痕,被元磁之光磨損,他以雷池洗劍,可收效甚微。
他此時反倒忘記所有,只是看向手中劍,雖有裂痕,可卻比往日任何一時都要鋒銳,鵬鳥鳴聲自劍中響起,若在呼應。
“【握雷局術】、【生死二氣劍解】、【太上奉玄書】.”
他內視氣海,默默看過參研過的道藏,最終停在那卷【生死二氣劍解】之上,這卷越絕飛劍術他參悟許久,可始終不得入門,煉不出所謂的生死二氣飛劍。
‘此術,或能破局。’
許玄目光一沉,在這瀕臨生死的時機,心神沉定,劍上雷光不再單純散著毀滅氣機,反而在醞釀著什么。
二人皆不言語,同時出手,槍劍相擊,兩種截然不同的意境碰撞,太虛崩碎彌合,天雷滾滾,磁光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