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盤山下。
毀滅之氣四散,流光在天中奔涌,兩座筑基大陣配合五行山,硬生生擋住北岸涌來的妖物,至于其余邊界,也有沖擊,卻未這般嚴重。
韋言和司巡曜受傷不輕,尤其是司巡曜,被妖物咬下一臂來,此時堪堪止住血,仙基不穩,臉色蒼白,已經送到后方醫治。
“韋言道友,有勞你乘著地脈,看護門中四方,我等如今難以走動。”
這事情也只有韋言方便,青巍七山相連,借著地脈走動卻比御風快的多,如今將東西兩邊的筑基調回,難免有些空虛。
韋言也未多言,應聲離去,化青變故太快,所幸空劍的大部分人都早早轉移去青巍,化青野少有人跡,凡人修士都不多,不然損傷之慘重,無法想象。
劉霄聞見著天殛方位,一陣**飄忽,似有所動,神色當即一變,遙遙沖著那道身影呼道:
“天殛最重要,溫師姑,若非迫不得已,莫要妄動。”
此言一出,那邊的**安定下來,懸于山頂,護住許玄閉關所在的洞府,天殛正是溫思安來坐鎮,【祈霖舞】主司天象,正能感知微末之處,適宜固守。
劉霄聞看的清楚,如今門中存亡,只看掌門何時能出關,如今妖物殺來,若是沖撞到閉關之地,阻礙了師父出關,那門中生機便更加渺茫。
天上的云氣飄忽,在轉瞬之間化作金色,讓他微微一愣,似乎有點滴金色的雨水落下,砸在地上,化作厚重的地氣,帶著些許血腥。
漓水北岸暴動的妖潮已然殺來,撞在大陣之上,撼的整片大盤至洛青地脈動搖,溫光駕馭五行山,不斷打出水火,勉力抵擋。
那五只貴種顯出原身,赫然是五只鱗種,騰蛇、鉤蛇、鳴蛇、化蛇,還有毒虺,軀體巨碩,好似小山一般,在陣法外盤旋。
黑火、幽風和煙沙騰起,梁雍,空空兒齊至,隨之而來的是許法言,他見著柳行芳身上血跡,以及漓水北岸的妖物,黃瞳瑩亮,氣息詭秘。
“娘的,哪里竄出來的?掌門沒騙我,這破地方真會憑空長出妖物來。”
梁雍端舉骨塔,黑灰,深青二火變化,臉上那道疤痕抽動,咧了咧嘴。
“梁護法還不明白?我剛來此地就看的清楚,呵呵”
空空兒見著這景象,倒是未曾有半點慌亂,還有心思調侃幾句梁雍。
“不管了,我是粗人,殺敵就行,空空護法,兩條筑基后期的泥鰍,一人一只,如何?”
“一刻鐘解決。”
“半刻。”
“十息。”
縱然此刻,兩人也誰都不服,梁雍不知道這位空空護法的跟腳,劉霄聞三人卻是聽許玄談過,可梁雍斗法也十分強橫,當初能同掌門過招,如今兩位過來,讓人心安不少。
“二位,有勞了。”
劉霄聞神色一沉,外面幾條鱗蛇借助妖潮牽制五行山和陣法,溫光化作的火靈也抽不出手,只能讓他們這些筑基上陣拼殺。
梁雍嘿笑一聲,先是看向劉霄聞,對于這位掌門的大弟子,他并未有多深印象,可對方回來這一年中處事頗為得當,倒也讓他服氣。
“莫怕,天塌了個高的頂著,我個最高,我先來。”
他這話頗有些幽默,看了看旁邊的空空兒,卻是比自己矮上一頭。
“走。”
空空兒一身素袍,出塵俊柔的臉上多出幾分無奈,大袖翻飛,內里寒光閃閃,劍鳴陣陣,散著淋漓的殺機。
二人拔地而起,分化兩處,分別對上那道金甲鉤蛇,以及那陰火鳴蛇,皆是筑基后期的妖物,氣息強橫,駭人至極。
神雷天環擴張,向前蔓延,為二人壓陣,不使其他妖物干擾。
劉霄聞此時反倒沒了憂慮,心中多出一份坦然來,看向身旁兩位師弟,有多少年未這般并肩上陣了?
柳行芳已經拔出盤魄,劍氣縱橫,俊逸的臉上染著血,顧不得擦拭,銀色雷光按著節奏明滅,同劍氣相合,化入性命,云雷紋雷甲上身,【澤光】加身。
許法言手持仁心幡,內里鬼怪呼嘯,蟲鳴陣陣,另握著柄鈍尺,暗煞涌動,隱去法光,【煞日】此時全面催動,同蘊土荒性結合,頗為攝人。
二人此時對視一眼,少了幾分平日中的沖突和不合,大難當頭,此時二人反倒真正有幾分同門的情態。
劉霄聞只覺在東海的郁氣散了大半,恍惚間又回到年少時光,在霜回峰上,看著這二人暗暗較勁,頗為好笑。
真紅法衣加身,心竅、腎元和氣海中各騰起一道火元,同仙基呼應,他的氣勢一寸寸拔高,甚至壓過身旁二人,真正顯出作為師兄的威勢來,若柄出鞘寒鋒。
“來,行芳,法言,讓我看看,你們這些年進境如何?。”
他朗笑一聲,已然化作一道赤光騰空而起,直奔漓水之上,將沿途的各色妖物悉數焚成灰燼,一劍斬在那金電環繞的紫金騰蛇之上。
漓水激蕩,赤焰暴動,兩道人影隨之遁來,殺氣沖天。
五行山上。
溫光此時已經精疲力竭,再難維持那火靈,顯回原形,只是借助法器本身對敵,不斷同這一眾妖物在漓水之上拉扯,維持陣線。
“【六玄鱗眾】,這東西找我們干嘛,我們這處又不是南溟”
他見識多廣,此時一眼看出那幾條鱗蛇來歷,分明是昔年南溟龍宮下屬的鱗系,分出六脈,都是貴種,純血皆有紫府之望。
此時有門中幾位筑基護陣,他這處倒是輕松不少,專心對付起這些密密麻麻的胎息、煉氣妖物,隨手一道法光就湮滅大半。
只是,源源不絕,殺之不盡,讓他不由心悸,照這個情況下去,門中靈脈遲早有耗盡的時候,最多再堅持數月。
至于原上,此時情況也不甚好,那片妖霧零零散散地籠罩而上,血光沖激,僅有那座元磁寶山施威,其下幽冥之氣四散,喊殺震天。
“以南北兩邊妖物最多,看來反倒要往原上撤了。”
“要是掌門在就好了,劍意一出,劫雷一落,幾只長蟲早就死了”
溫光心思一轉,此時卻是念起自家掌門來,若是許玄坐鎮,化青野自然不可能丟,配合大陣,幾乎是來多少殺多少,這就是當世劍仙的殺力,筑基境界少有人能比擬。
如今外面妖物雖多,不過局勢已經穩定,這些妖類身上并無法器,也少有使出什么厲害法術,大都是借助肉身和天賦,威能有限,且并無靈智。
兩位護法幾乎是壓著兩條筑基后期的妖蛇打,尤其是梁雍所在,滔滔至火炸開,將那鉤蛇一身寶金鱗甲都轟的破碎,威勢駭人。
“果然是身毒的傳承,不知是哪位大阿修羅留下的,比混元殿的道法還要暴烈。”
溫光此時得閑,一邊催動陣法、法器,一邊看起正在拼殺的幾位筑基來,細細推測其實力。
再看向一旁的空空兒所在,卻只見那鳴蛇六翼僅余一對,被斬的七零八落,一股幽風忽隱忽現,引得這鳴蛇周身暗紅火焰暴動,灰燼四落。
“聞幽,大奉傳下來的,真是稀奇.”
門中眾人,唯獨這個空空兒他看不透,掌門只是說其跟腳不凡,平常待之即可,且這位護法神出鬼沒,常人難見,更加神秘。
不過對方一身道法恐怕是門中除了許玄外最高的,如今半點傷都未受,已快將這鳴蛇拿下。
至于掌門的幾位弟子,溫光卻是直直看向劉霄聞,眼神中多出不少關切來,見到對方第一面,他便肯定,此人正是大赤正統,丙火直系。
要知道如今掌門雖然厲害,可修的雷法,劍道,都是外流,讓溫光總有些遺憾,如今見著劉霄聞,他心中可謂是放下樁心事。
對方劍尖之上,分顯兩道寶火,一為金赤,二為真紅,光明涌動,熱浪駭人,此時正同那騰蛇搏殺,不落下風。
“沾了太陽的丙火,脫胎三昧的真火,倒是個控火的好苗子。”
溫光稍稍感嘆,雖然相處時間較短,但他現在是越看劉霄聞越順眼,這才是我門正統,其他修雷水、土木的算什么?
眼下局勢將穩,周邊白霧被盡數阻隔在陣法外,可看著那自霧氣中源源不絕奔出的妖物,心中憂慮又起。
“六玄鱗眾,應當齊顯才對,還有一道【巴蛇】,在何地?”
他以神念巡視兩岸,可始終未有所得,筑基妖物再未顯化,倒是減輕不少防守的壓力。
漓水之中,血穢沉積,漸漸變得渾濁不堪。
——
太虛。
【蜀望圖】下,離火涌動,祥明身后隨著一人,同樣一身杏黃華服,樣貌英武,正是宋世儀,這位大離丹鳥,此時隨長輩來處斷此間之事。
他頗有些好奇,但面上神色卻是不敢表露,畢竟赤云的事情是國師主持,事關重大,不容閃失。
道圖中的仙山之上,那只【泰衡戊玄鳥】睜眼,哀鳴數聲,金血流淌,散在太虛,映照在外,便是朵朵金云,血雨飄飄。
“陳巍元,朱虞城,許玄.”
玄鳥之上,金氣凝結成人名,密密麻麻,其中以這三人位置最高,宋世儀神色稍凝,遲疑問道:
“王叔,這位是我玄雷部的【天雷使】,不知應當如何處置?”
“【威華】同我談過,待他突破失敗后,將魂魄送入神道,凝就金身即可,也算為我大離盡些用處。”
“這般逼迫他門派,這人心中怕是有怨.”
宋世儀顧慮多些,可卻只聽眼前的祥明冷冷道:
“入了神道,便不會有二心,大可放心,是他自己拎不清,雷部,已經給過他機會。”
此言一出,宋世儀便不多言,轉身看向南天的那道【白澤圖】烙印,心神悸動。
他有【離攸長炎丹鳥】的氣數,乃是以昔年一家門派進獻的【離攸南炎】和丹鳥精血點化,也可算半個妖類。
“如今來的這位大人倒是沒見過,不知是哪一道真形?”
“道號【歲白】,以白鹿、玄狐為本相,新近突破的,位列第四。”
“原來如此。”
宋世依了然,白澤血脈稀少,也就幾位,真形各不相同,分應白澤各性,眼下這位雖是紫府,但實際上和那位金丹同源,非同一般。
下方殺氣沖來,打斷了他的思索,蜀望圖中,仙山之上,搏殺的仙道、妖物似乎要活過來一般,隱有喊殺聲響起。
“國師點名讓你來相助,頗為看好你,可要把握住機會。”
祥明語氣低沉,一旁的宋世儀自然知曉這機會的珍貴,不敢怠慢,待到他再度抬首,眼前的真人已然不見,落入那面【蜀望圖】,再無蹤跡。
宋世儀此時居于主位,卻也不敢亂動,說是讓他來行事,可筑基又能有什么用,也只得聽從真人吩咐。
“兩個在突破的。”
他借著上方道圖,望氣便看出不對,一處雷池,一處磁極,正有仙基神通變化的光彩,映照在太虛之中。
“這人修社雷,絕不可能突破,蜀末亡國之氣都未選中他,皆都涌向朱家所在。”
宋世儀神色復雜,這是大勢,大蜀將亡,回光返照,應當能催生出一位紫府來,作為對位高祖之人,天然就在道意上非同凡響。
此位自然是朱虞城來坐最為名正言順,畢竟蜀國沒落,就是起于陰兵叛亂,彼時正是蜀郡朱氏掌兵權。
這等道意流轉,他都能看的清楚,更別論諸位真人,如今朱虞城蕩平群臣之后,集權一身,正應兵亂,調動這一眾陰兵,可問過陳家帝血?
以下犯上,僭越帝威,位處亡國之時,道意天然偏袒這人,縱然其仙基有損,也能生出種種神異來,成就神通。
‘當初大夏暴亡,就催生出一位重瞳子,今日不知如何?’
這等稀世難遇的緣法,諸位真人自然愿意給他機會,若是不成,法軀性命也是難得的靈物,位同國器,總之是筆合算買賣。
太虛之中,戊土之氣升騰,朱虞城的姓名正在一寸寸拔高,壓過眾人。
‘準備收魂了。’
宋世儀心思一定,看向那處銀雷所在,卻察覺出不對來,恍惚見似乎見到北斗落下,九星齊明。
“這是,什么突破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