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暗煞止息,在墻角、磚縫處生出一層薄灰,轉瞬被寶金之氣卷走。
“金烏次子.”
許玄輕撫座上的軟銀扶手,若說天陀是近來頗有盛名的妖物,那這位金烏次子,便是真正在古史中留名的存在。
自周以后,大夏一統,歷經二世暴亡,個中原由,除了金烏神帝開天失敗,最為重要的便是十日之亂,金烏諸位子嗣為爭太陽法統互殺互斗。
皦陽是金烏第二子,為叛亂主力,被朱慈帝君折羽剮肉,僅剩骨骸,投至煞淵,永世不得超生。
這導致「煞炁」變化,有吞光之性,生出一道淵中黑日的玄象,如今還在仙基中有體現,更影響到「丙火」的【秉陽元】,火鴉中的楊緣意便是修行此法。
“此骨是相傳是大離建國時,真君漫步太虛而得,僅是一截椎骨,便有紫府巔峰的實力,近乎妖邪。”
蓐肅將這骨的來歷說清,倒是讓許玄想起件事來。
門中的那件寶甲,【煞日】,溫光當初無緣無故就煉的半廢,自其中顯出一道淵中烏骨,黑日初生的景象,正是皦陽的道征。
‘是我多疑了?’
許玄稍稍心念稍沉,他當初便有過幾分懷疑,可是清氣未動,也就算了,如今想來,倒是有些蹊蹺。
還有自日府手中得來的【大日摩光煞體】,也是代表這位妖主的法術,以煞炁模擬太陽。
“這事情你知道便可,煉妖塔中的妖物雖厲害,但也不敢在離火覆蓋下作亂,只怕有些人窩藏妖類,這才麻煩。”
蓐肅聲音冷冷,許玄當即附和,表示自己若是見著這類人,必要出劍。
“還有一事,要問問道友,我初成神通,缺件趁手的兵器,不知提鋒山可有適合鑄劍的靈物,我欲換取?”
許玄不動聲色,將話題引向別處,靈器一事,也是他來見蓐肅的重要原因,提鋒山是藏金道統,蓄藏金脈,或許有庫存。
他手上如今倒是有三件紫府靈器,蘊土爐,霄雷傘,和癸水甲衣,以及棲焚真羽、雷劫元液和混一無咎玄雷。
可這些東西都不好出手,被人看出來歷,那就算完了,天宮之下,清氣中還鎮壓著一活生生的紫府龍王。
“鑄劍?”
蓐肅聲音稍稍提高幾分,似乎有些興致。
“這樣,你早些召開法會,我送你一件就是。”
許玄眼神一明,他可是過慣窮苦日子,如今見著這位真人如此大氣,只得連連謝過。
‘果然是藏金道統,點化器靈,藏養礦脈,蓄金納銀,僅論門中收入,怕是大離前列的紫府仙道。’
他心中明白,像藏金、忌木、蘊土這種功用極多的道統,應當不缺增收的路子,再有就是精通丹器的真人,也是富裕。
兩人又談少時,許玄委實是在這殿中束手束腳,要時刻壓制神通,以防沖撞到各類金精,便尋了個借口,就此告辭。
殿中,僅剩蓐肅真人一位,他重歸座上,甲衣刮擦,日盔熠熠,其中的白氣一點點消散,神通的光彩隱沒,似乎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靈甲。
太虛,許玄靜立,遙望天水后方的六府之地,離火光彩凝聚成一道長城,抵住來自北遼的風沙。
他此時想起當年在其中經歷,求取越絕,目睹遼國那位親王身死,也是初次見得少**界這等道統。
只是想想,神通便有感,沖激升騰,銀雷環繞周身,他搖了搖頭,踏著雷云,瞬息往赤云而去。
——
天殛,靈峰聳立,樓閣殿宇遍布山中,雷火異象貫穿天際,映照青巍。
一線雷光隱沒,徑直破開太虛,落在大赤殿中,許玄身形顯化,盤坐于蒲團之上,銀雷顯化為天獄,將這方寶殿同化,作為某種道場,納入神通之中。
小心翼翼地以靈識感應靈山周圍,見并無人窺探,他才放心幾分,此時諸事安定,正要料理內景中那條孽龍。
神念轉入內景之中,依舊是雷云漫天,一片毀滅景象,看了眼那太清道碑,以及上方的白玉天宮,他心神稍動,便讓清氣裹著一事物自天宮降下。
他此時搖身一變,化作一頭墨麒麟,自九霄之上,雷公電母,天兵仙將齊齊顯化,正是【天蓬誅魔圖】中的景象,銀雷綿延不斷,若天河傾瀉,形成幾道貫徹天地的銀柱。
上有諸多雷霆靈性的劫池顯化,似乎隨時自其中要飛出生靈來,而后是那一方落于鍘臺上的璀璨仙鋒,殺氣四溢,其下仙魔的血水緩緩流淌。
準備功夫做足,他只高呼一聲。
“天陀!”
云端血色花海中,御風而下一人,一身云雷紋玄袍,氣度超然,金瞳明亮,不得不說,這老妖閉嘴的時候,還是有些高人風范。
“不錯,排場比先前還大,應當能唬住它。”
天陀環視一圈,頗為滿意,如今神通的變化可遠勝仙基,內景看起來真如雷宮降世一般。
許玄不發一言,走至這老妖身旁,催動清氣,露出一只青白混鱗的小龍,僅剩半截身子,氣息委頓,緩緩睜眼。
東方光虛見終于有動靜,險些流下淚來,只是見著外面這光景,差點駭死,這雷宮怎么復蘇過來了,威勢比先前還厲害?
天陀隨手將這小龍掂起,語氣邪異,張口,露出森森白牙。
“東方光虛是吧,說,想死,還是想活。”
一旁的許玄有些沒眼看,這倒是十足的妖魔做派,哪里有一點仙道高真的風范,就是威脅也**裸的。
“小龍想活,大人,可有吩咐?”
東方光虛委實是讓天陀小圣和雷宮的名號嚇破膽了,一個是妖類這數百年來紫府最強,一個當初斬了不少蛟蛇,都不是他能招惹的。
“我性命勾連大墟海界,若是身死,恐怕龍君有感應。”
他此時開口,道出這事,以免對方真個下手狠毒,將他活吃了。
天陀稍稍皺眉,就是因為這事,才一直將東方光虛鎮壓,而非誅殺,不過許玄如今突破神通,要拿捏這龍種,可就簡單不少。
“想活,也簡單,說清楚你龍屬想對東華天的謀劃,我便考慮留你條活路。”
天陀聲音稍冷,東方光虛自然是不信對方話語,他一切行為都是為拖延時間,父親那邊若是久久未見自己,當去求見龍君,屆時說不定就有生路。
東方光虛遲疑少時,許玄化身的墨麒麟適時地噴吐一口銀雷,在空中炸開,帶著幾分威脅之意,這小龍一臉苦相,只得開口。
“此事乃是海界下令,我東靈一系主持,主要是尋您的肉身,以此感應東華天。”
“諸多仙道也有意促成此事,卻都不敢明目張膽來,也就我龍屬好擔下這惡名,畢竟,和那道純陽化身本就是死仇。”
“我龍屬這般苦求東華,一是欲改善血脈,增長子嗣,這倒是其次,最為重要的是東華天中的諸多道論。”
天陀眼神稍冷,攥緊幾分,捏的這小龍渾身冒青煙,慘嚎起來。
“你們龍屬有真龍的傳承,也是仙人級別的道統,五水都有涉及,更別論還有新證的靈雷,西海真火,北海寒震,都和少陽道脈無關,為何要求東華?”
他此言非虛,少陽之道,親近的道統有「乾金」、「元木」等等,卻和龍屬的道統不沾邊。
“大人,您讀過少陽道藏,難道忘了?”
東方光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來,可天陀卻是滿頭霧水,只問道:
“什么?”
青白小龍掙扎幾分,天陀稍稍松手,東方光虛得以喘息,便迅速回道:
“功法秘術、法寶靈物,東華應有盡有,可我龍宮也不差,若是為此,自然不會冒著被【回道人】清算的風險,硬是要開東華。”
“自全陽起,東華歷來都是天下道論最盛之地,古代高修多前去談玄講道,甚至金丹也只是座下聽講的。”
“其中正有諸多證金的記述,甚至指向不少藏著的金位,故而遭人垂涎,尤其是紫府后期,哪個不想入內一窺?”
天陀神色卻是越發冷厲,另一只手中素白玄光再起,三景之象變化。
“想騙我?你東瀚可不缺求金的法門,只看諸多仙道容不容得你,蓬萊至今還在東海,牽制龍宮。”
東方光虛此時看著那素白玄光,鱗甲豎起,顯然是畏懼到極點,只急急道:
“族中大人就是這說法,若是有更深謀劃,也不會告訴我,小圣見諒。”
天陀聞言,這才收手,稍稍示意身旁的許玄,清氣再度卷起,將東方光虛鎮壓而下。
“如何,怎么處置它?”
許玄只覺棘手,若是日后同人斗法,到了生死關頭,壓不住這孽龍,讓龍君感應到,那便麻煩了。
天陀沉思少時,如今話也問完,便掂起東方光虛的肉身,陰惻惻地笑道:
“丟入天宮中的玄炁,將他性命洗滌一遍,使其重獲新生,然后.”
他眉眼一挑,看向許玄,金瞳煌煌。
“給他授下道篆文,狠狠控住這孽龍,也有個紫府級別的勞力,讓他做些苦力,可是方便不少。”
許玄一時無言,可思慮一番,竟然覺得這老妖說的有些道理,他此時看向那具龍身,眼神也火熱幾分,受了篆文,便能入道境之中,屆時可就由不得這小龍了。
一人一妖,此時相視一笑,可憐東方光虛,尚還昏迷著,絲毫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