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積壓,深邃的壬水玄光劃分云氣,開辟門戶,在天際中發出轟隆巨響。
許玄靜立,紫袍獵獵,逆鱗處劍氣隱隱,化作一點刺目的紫芒,吞吐不定,一身氣勢已然達至頂峰。
金修恭謹地侍立在一旁,神色中難掩激動,東瀚行事霸道,自家天晦一脈能有大人收拾對方,當然讓眾多鱗蛇出了一口惡氣。
“大人,門戶已啟,可動身了。”
他隨侍一旁,身后道路上是兩列妖兵,擺好儀仗,舉著暗云龍紋大旗,在天風中翻飛不止。
許玄回首望去,卻見碧幽、濁流二位龍種皆在云端,遙遙致意。
他此時樂得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還念著廣澤所說,若是在這洞天待得過久,恐怕也會落得龍庭中血裔一般下場,一旦出了洞天,神通便十不存一。
心念一動,便踏出洞天,此時正聽得廣澤最后一聲囑咐。
“收復天池,便依靠你的手段,若是重迎壬水,我龍庭也必推舉你等登震雷之位?!?/p>
黑云翻滾,浩大的龍庭轉瞬消弭于太虛之中,【溟云天】像是自始至終都未曾出現,僅余一片幽暗虛空。
這一處洞天正無固定位置,若一葉孤舟行于茫茫太虛,非得法旨者不可入,正是龍君留下的避世之法。
‘不對,這是何地?’
出了洞天,許玄才察覺出不對來,【溟云天】時刻處于變動之中,他自門戶出來的位置已經和進入的地方全然不同。
此時不知到了何地,天路斷軌,不可行走,更兼靈機稀薄,走不出太虛,也難以承載法軀,必須時刻以神通托舉,不然便要下墜,落入天魔橫行之地。
虛空破碎,其中多有黑火烏焰生出,觸之即炸,堪比紫府一擊,必須時刻注意。
他搖身一變,顯出原形,化作一墨鱗蛟龍,驅雷掣電,拖拽起一線紫光,選定一處方位,直奔而去。
前行數日,靈機這才充裕起來,黑火烏焰也少了不少,可連續行走。
紫霄天霆自發涌動,向前奔去,許玄只當這霄雷有靈,尋著什么靈物,緊隨其后。
只行到一處極點,霄雷之光變幻,道歌響徹太虛,紫霄天霆懸在上方,許玄龍首一張,將雷霆重新吞下,破開太虛,龍軀騰躍而出。
天光乍明,海水明澈,卻見一座海崖之上,幾名著天青道袍的修士正在圍著一處雷壇,做法掐訣,手執木劍,接引雷霆。
突然見到一條蛟龍顯出,這一眾修士都有些惶然,可立刻就鎮定下來,不再妄動,為首者是名老修,筑基后期修為,一身霄雷道法,頗為精純。
這老修生的面善,手中還掂著幾道符箓,此時站在海崖頂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卻和《溟澤秘卷》中記載的禮節一般,讓許玄稍有注意。
“下修林羽,見過溟澤龍王,我等是大離上霄宗弟子,在此采雷,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上霄?你倒是見識廣,認得我溟澤?”
許玄聞言,收斂神通,化作人形,穩穩落在那雷壇之前,僅這一瞬,壇中便生出數道不同的筑基震雷,連帶煉氣級別的更是密密麻麻,數不勝數。
“大人說笑了,玉枝、逆鱗,必是溟澤純血,乃是妖中第一等?!?/p>
許玄輕輕點頭,不置可否,他此時想起當初這家派遣霄鳥一脈試探自己,可這老修看起來并不知曉。
“這是西海?”
他此時以神通感應,正能確定奉焰山在東南位置,看來這一片還是西海。
“正是,這一域是【青沉礁】,是我宗在西海的駐地,由【舟游】真人坐鎮,是我上霄十二處采雷地之一。”
這老修一語未盡,便見霄雷之光凝聚,太虛破開,一著素白袍服的青年踏出,額上有三道風雷玄紋,熠熠生光,神異非凡。
此人氣態脫俗,法軀若霄雷凝聚,神通內藏,意向高古,以符箓提點性命,造化內景,堪稱仙風道骨。
“真人.”
一眾修士紛紛行禮,這白袍青年揮手,將雷壇周圍的修士送走,這才看向許玄,目光坦然,嗓音淳厚。
“可是混溟劍仙,溟海龍王?我在此采雷,早有耳聞,不知來我青沉何事?”
許玄稍稍沉吟,還是如實道來,只道:
“我行走太虛,失了方位,得雷霆指引,才落到此地,倒是擾了你采雷?!?/p>
舟游此時卻是一笑,將那雷壇收起,看見其中幾道震雷,稍稍點頭。
“龍王道法高深,盡得震雷正意,如今來我青沉,壇中便生出震雷音氣,倒是省去我門人數日苦工?!?/p>
“既修雷法,便是我道客人,自然不算驚擾。”
舟游似乎對許玄妖族身份并無什么抵觸,態度頗好,二人立身海崖上,許玄心念一動,只問道:
“不知西海太虛為何這般怪異?多有絕地,靈機一盛一衰,多有至火炸開,卻不適合行走?!?/p>
“這是西海上古有場戰事,遺禍至今,才使太虛斷絕,難能行走,龍王若是要歸山,還是御風好些。”
許玄聞言,謝過對方,此時不欲多待,上霄宗在西海有駐地,倒是讓他心中有些猜測。
舟游此時翻手祭出一道云氣般聚散的雷霆,為晶白之色,許玄體內紫霄天霆隱有觸動,似有呼應。
“龍王身上可是有道霄霆?來我青沉礁,恐怕是受這道【太霄暉霆】牽引?!?/p>
許玄目光一轉,舟游手中這道雷霆似乎和紫霄天霆關系不淺,當下祭出一道凝聚為寶塔狀的紫霆。
“可是這道【紫霄天霆】?”
“正是,九道霄雷,分屬諸天,三毀,三隱,如今顯世的也僅有紫霄、太霄和瑯霄三道,自然有感應?!?/p>
“龍王也修行雷法,日后若是得閑,可來青沉同我論道,震霄二道,本是近途,多有參詳的地方。”
許玄應了,此時卻不欲多留,客套數句,便顯化龍身,御風而起,直奔南海方位。
舟游凝視上方,看離去的墨色蛟龍,目光稍沉,語氣一變,已經帶上些忌憚。
“震雷者,一聲一氣,【天鼓】在北海,【霍閃】空余,是龍種昔年之位.”
——
云端。
墨龍騰躍,紫電奔流,許玄心思稍轉,卻是想起那句【五雷玄煥】來,若是按照他猜測,或許是指向五雷之位。
‘上霄宗也來西海,怕不是采雷這般簡單,竟然讓我撞上,不知是湊巧,還是.’
當世聞名的幾位雷道真君,除了北海震雷,東海靈雷,便是大離這一道的霄雷真君,道號許玄至今不知,也不知是何等跟腳。
他剛剛看的清楚,舟游修行的是古法,道格頗高,氣息顯露,已然有兩道神通加身,絲毫不差東方澈。
‘也不知上霄宗有幾位真君在,傳承這般悠久,修行古法,卻少有行走?!?/p>
他心念一定,暫時不去想這一家的事情,奔行許久,終于見著奉焰山位置,卻見楊緣意閉關所在的靈峰上草木枯黃,地煞噴薄。
蕩開云氣,化作人身御風落下,他此時隱有感應,楊緣意恐怕已經轉修,自【秉陽元】到【明夷晦】,才有此兆。
心念一轉,歸于丙陽殿中,卻見楊緣心已經在殿中等候,見著許玄歸來,赤瞳一明,快步上前,柔聲道:
“父王前往外海去尋煞,以助兄長突破,你前往龍庭,此行可順遂?”
許玄共其一道坐下,只挑著講了些龍庭之中的見聞,自逆鱗中取出那柄列缺,讓楊緣心也看看。
“果然是龍庭,此劍已是靈寶級數,堪比【衛日奉焰戈】,只差【天烏巡日瓶】幾分?!?/p>
她言辭中雖有贊嘆,可卻隱隱透著些憂慮,被許玄察覺。
“奉焰、溟海,可是出了什么事?”
許玄見她心神不寧,當即問道,楊緣心卻是稍稍臻首,語氣猶疑,只道:
“上次海眼暴動,此地監海的浩軒龍王未曾理會,反倒離去,天池中各家便有些異動,只是被妙藺大真人的法旨鎮住?!?/p>
“如今大普度圣土再次關閉,天池福地中仙妖魔釋混雜,沒有東瀚和圣土維持秩序,正有亂兆。”
“父王不便出手,只說由你自行決斷?!?/p>
許玄心神一凜,福地中各家混雜,本就難能凝成一股,先前是有圣土和東瀚兩方維持秩序,才未曾生亂,如今倒是個好時機。
“先待天池中戰火起了,再趁勢攻入?!?/p>
他此時已有決斷,只待在外伺機而動,等天池中哪一家露出弱態,便可取而代之。
“近來我將歸于溟海,修行法術,也順道看看天池中動向?!?/p>
許玄同楊緣心再相談少時,便破開太虛,直奔溟海而去。
【素弦寒月】在手,正可修行【握雷局】,這一道六品法術需陰陽二位,化陰霆,濟陽雷,如今列缺為陽,寒月為陰,正可開始修行。
入溟海行宮之中,他此時祭煉起列缺,這柄靈劍化作一輪紫陽,落于左位,混一無咎玄雷入主其中,生發至陽之性,為陽雷。
寒月落于澤中,紫霄天霆倒映月華之內,落在右位,生出一道至陰之炁,為陰霆。
五臟之炁運轉,暗合五德,他伸出手來,五指掐合于掌上,外形如拳,造作雷局,輕輕一握。
此術初成,雷炁化作先天,寄托于掌心之上,陽雷陰霆相合,便為雷局,如今正在磨合之中。
‘可惜列缺也只是過度,算不得至陽,應當尋一道太陽靈物來?!?/p>
他此時想起穆武德所言的【太陽晶種】,此物和【太陰魄源】是一個等級的靈物,若是能作為雷局陰陽之位,運掌五雷,此術便算大成,威能無窮。
‘【混一無咎玄雷】可分化為震社二雷,算上【紫霄天霆】,如今還差一道靈雷,一道神雷,不知該去何處尋?!?/p>
神雷還好說,仔細找找,總有線索,靈雷可就只能往東瀚去尋,可他同這一海的關系,就有些微妙了。
他此時還揣著東方澈的龍筋,這一位龍種可是自海界中走出,這消息恐怕不久便會傳回東瀚。
許玄暫時不想此事,專心修行起法術來,這道【握雷局】一旦小成,他若是真正對上三神通紫府,也有周旋的余地。
【降雷澤】如今圓滿,另一道【乘無咎】也可修行,此道神通助長身法,遁術,正是他如今缺的。
宮中雷霆明滅,陰霆陽雷緩緩流轉,雷音電光,一聲一氣,時隱時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