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陽郡,相劍山。
金蟾爐中赤火燒的正旺,一片艷紅,八卦陣中離宮明亮,巽戶起風,往來循環,增長風火。
烏袍男子催動神通,天光暗而復明,爐中紫電白雷交織,自縫隙中噴涌而出,盤旋而上,在云端炸開。
許玄立在后方,靜靜看著面前這位燭劍真人施展手段,一時爐中雷火激揚,光彩絢麗,若道道織錦。
“我道煉法,神妙就落在五金之上,以丙火熔鑄,兼得物性,并合金鐵錫銅,渾然一體,再不可分。”
燭劍催動神通,丙火凝為天爐,通陣中器爐相融,一時爐火大盛,收壓雷霆,爐中劍鳴不止。
許玄認出這神通,正是【昆吾灶】,丙火諸法中,此道外主煉物,內去陰滓,是極為實用的神通。
“許劍仙取來的【庚子寒宿鐵】應當是太真一道的產出,品相極好,盡得寒鋒之正意,至于這【寶相銀葉】,卻可提點器靈,擬成寶相。”
許玄隨聲應和,頗為捧場,這位燭劍真人是個話多的,上次來還未發覺,這次待得久些,對方話語是一刻未停。
自門派雜事再到修行心得,最后一路談到煉器之術,許玄怕掃了對方興致,盡力接上話頭。
八卦陣忽地一頓,離宮大明,火光洶洶,燭劍面色稍凝,神通運轉,寶爐轟然開啟,自其中飛出一蒼灰劍器,以雷池盛著,奔天而去。
天上不知何時凝聚起一片黑云,遮蔽天光,一重重雷霆落下,轟擊在那道劍器和雷池之上,一時紫白交織,璀璨至極。
雷霆接連落下三十六重,最終烏云散去,僅有一柄蒼灰靈劍,上有北斗玄紋,落在一方玄黑雷池之中,深紫、銀白雷光在其中踴躍。
“成了,兼合震社,許劍仙這法器底子頗好,劍池相合,已有紫府中品的級別。”
燭劍感嘆一聲,丹霆在筑基時已經煉入不少靈物,此番再鑄,倒是無需耗費太多功夫,十分順遂。
許玄一手托舉雷池,一手執靈劍,心念一動,丹霆自發跳入雷池之中,頓時化生出萬千細密的雷芒,若魚群般攢動,劍意四散,劫光生滅。
“以雷池為鞘,均平陰陽,調合震社,先前那位煉師頗有巧思,我順著鍛造,倒是借了前人的力,有這【化萬】的神妙,可分化萬千,造雷為劍。”
“本以為這法劍材質已是不錯,不想這雷池更有意思,【乾陽正光】和【廣寒余暉】,這兩道靈光可是稀罕事物。”
燭劍看來,劍眉一挑,頗有些驚訝之意。
“此劍昔年落入太陰星一位仙娥手中,同太平山無疑劍仙斗法,遭神通沖擊,才留下這兩道靈光。”
許玄此時想起這事,坦然告之,【清娥】同天陀有些聯系,也不知留下這靈光有無深意。
燭劍卻只稍稍點頭,若有明悟,避開這話頭,轉而看向丹霆。
“如今這劍池正有諸道神妙在,除去【化萬】,【逆生】和【劫落】仍保留著,弱則揚升,強則劫落,正是震社兩道雷霆的意境。”
“新生一道神妙【肅刑】,乃是庚武并入社劫,持劍者越占法理,受劍者越當誅殺,攻伐之力便越盛,更兼每斬一罪人,便能增一分劍鋒,生出金煞,以為己用。”
“至于剩下的劍靈化形,上應北斗等等,許劍仙可自行感悟。”
許玄握劍,果覺劍中有庚金肅殺之氣內藏,和社雷倒是頗為相襯,更是符合雷宮法道,同【司天劫】完美契合。
“道友煉法神妙,果然是大離有數的煉師。”
他此時收起雷池,丹霆卻一躍化作一只雷雀,通體銀白,眼瞳為紫,不知為何,這柄靈劍又選擇最初時的模樣,不再變化什么電隼、天鵬。
這雷雀落在他肩頭,嘰嘰喳喳,叫嚷起來,神氣十足,許玄便由丹霆去了。
相比【列缺】這等雷宮靈寶,龍王祭煉的仙鋒,如今【丹霆】還差了不少,可勝在是他本命之器,得心應手,真正斗法,絕不弱于其他劍器。
兩人談笑一番,一道入了山中的寶閣,卻見門前早早就有一白袍青年在此候著,眼眸明亮,忽地見著兩位真人來此,當即行禮。
“承言,拜見掌門,拜見劍師。”
王承言此時已是煉氣七重修為,在相劍山修行速度飛快,筑基在望。
許玄笑著應了,同身旁燭劍一道入閣中,劍器已成,當下還剩交換功法一事。
入閣中,到了一間松香彌散的雅室,兩人分別坐于梨木寶椅上,燭劍烏色大袖一卷,窗外天光明澈,生出一陣陣炫目的虛白光暈。
“道友可帶來【焰中仙】的功法?”
燭劍薄唇微抿,閣中空氣都灼熱幾分,正昭示其心境。
“已經帶來,不知道友欲以哪一卷功法來換?”
許玄目光一轉,《陽燧承火神卷》乃是六品功法,神妙非凡,燭劍愿以五品功法來換,個中差價,就以優先煉劍,不受報酬抵過。
“五品功法,《昆吾煉質經》,修成的乃是【昆吾灶】,這一道神通是丙火熔煉之極,內有幾道法術,也是和煉物有關。”
“倒是正合我門中之需。”
許玄點頭,取出一卷赤色道書來,雙方交換,算是完工。
燭劍接過那卷赤色道書,神色一振,引得窗外天光暴漲一瞬,又被瞬間壓下。
“果然是【焰中仙】,和【天求焰】、【烏銜火】截然不同.是我古代丙火正統。”
“道友接下來修完此法,不知還差哪一道丙火神通?”
許玄稍有好奇,他只知眼前這位有修【昆吾灶】,其余的神通卻是不知。
燭劍卻是搖頭,收起道書,揮袖撤了窗外天光,笑道:
“我這一脈煉師,最后一道神通,往往不修丙火,多是修行庚金、真火二途,最長煉法。”
“如今我修成【昆吾灶】、【恒玄明】和【載興炎】,只不去修那【秉陽元】,丙火落爐,不近太陽。”
許玄聞言心神一動,卻是想起【秉陽元】的特殊來,只問道:
“不知道友對【秉陽元】這一道神通,見解如何?”
“還能如何?此法接近太陽,當年夏朝有變,落了煞炁,修行往往要經煉煞,哪里是好修的?”
“原來如此,不過聽聞此法筑基時頗為厲害,遠勝諸道。”
許玄感嘆,看來此法的缺漏之處已是共識,可燭劍卻笑著回道:
“畢竟是六品跌落下來的,有些不凡,可也未同其余仙基拉開太多,真要斗法,【焰中仙】,乃至【烏銜火】才算厲害,兼具身術,增長體魄,加持法術。”
此言一出,許玄面上神色如常,心中卻起了波瀾。
【烏銜火】正是火鴉一族傳承,按照燭劍說法,論斗法不差【秉陽元】,如此看來,楊緣意修此絕路,另有緣由。
他想起入溟云天時,廣澤龍王曾經說過,溟華一脈的天河龍王見過金烏,穆武德正是兩家培養出的棋子。
某些東西自然而然地在他腦海中生出,蹈焰的形象也有了幾分偏差,讓他一時不知如何去看待這位妖王。
‘恐怕也是有難處在,不過燥陽若成,是斷路還是坦途,也未可知’
許玄心神一動,此時不欲多留,同燭劍拜別,出門,領著王承言,破開太虛,便奔往青巍。
過巫南,途徑玉流,他隔著太虛,瞥了一眼那妖氣彌散的白青洞。
‘青靈妖王。’
他心神稍動,此妖也參與過當年玉流之事,可卻保下柳家一支,隱隱有幫柳白元重立柳家的意思。
許玄對原上幾家遺留頗為關照,原上如今尚有柳白元主持的柳家,韋言領著的空劍在重建之中,段家之人大都遷走,不在此地。
因著柳秋辭的關系,他對這位妖王態度頗為復雜,自此成了神通,雙方也未有過往來。
自那妖洞之中,卻隱隱生出一縷寒氣,飄散而出,讓人心顫,許玄神色稍凜,明白是哪位。
‘白宣妖王,她竟然歸來了。’
先前玉流之中,僅有青靈一位紫府初期,自然不成氣候,可她這位姐姐卻是寒魄一道的紫府后期,威名赫赫。
駕起銀雷,許玄收回目光,徑直往青巍而去,此時帶著承言,他不欲多事。
直入青巍,破開太虛,落在一片雷云和火光之中,其間多有修士往來,采收雷火,見著許玄歸來,紛紛行禮。
“承言,先去煅正室,溫光正要見你。”
他吩咐下去,王承言得令,御風而起,直往煅正室方位。
山中近來一派祥和,歸于大殿之中,許玄催動神通,封鎖四周,又用清氣感應,確定無憂之后,緩緩閉上雙眼。
此番取回靈劍,天陀的準備也已完善,正是轉世之時。
心神歸于內景之中,雷云漫天,劫光生滅,墨色麒麟立于云端,身后是雷公電母,天兵仙將,重重天雷化作牢獄、劫池和仙鍘,刑威駭人。
許玄卻是徑直走向那一片血色花海,重重曼陀羅華凝聚為高約一人的圓胎。
他此時一手執劍,一手掌持,丹霆落入雷池之中,瞬息分化,成紫白二道劍光,一主生,一主死。
生死二氣飛劍催動,迅速斬下,這血胎當即被剖開,自其中傳來一聲嬰兒哭聲。
一道金白靈華飛遁而出,幽冥之氣不知何時涌來,就要將其吞沒,卻被生死二氣變化的飛劍斬開。
天上雷霆竄動,諸多天兵仙將肅聲,擂鼓鳴金,自內景之中,漸漸有一線陰世景象顯化,輪回仙光變轉。
許玄凝眸看去,此時還記著天陀囑咐,小心地將這一團金白靈華送入其中,以生死二氣包裹,【東華妙嚴】的篆文上清氣涌動。
這團金白靈華當即不見,落入陰世,許玄心念一沉,催動古碑,仔細感知起來。
輪回轉世之事太過玄妙,往往只有金丹才能控制,可眼下有篆文在,他卻是能感知天陀去了何地。
他識海中漸有圖景傳來,眼睜睜看著那一團金白靈華落入其中。
太虛破碎,黑火漫布,海崖之上,諸多天壇設立,一眾青袍修士往來祈雷,自某處島嶼之上,傳來一聲嬰孩的啼哭,周邊草木一盛,青華搖落。
許玄驀地回神,面色卻古怪起來。
‘這是.青沉礁,上霄宗在西海的地界。’
天陀竟然落在此地,讓他有些頭疼,上霄宗是奉修古法,算的上名門正派,治下算的上安然。
這老妖生而知之,又有篆文在,也無需擔心暴露之事,眼下僅有一個問題。
怎么接回這老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