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太虛。
魔云散去,黑雪飄落,武家的大真人已然不見,無相寺坍頹在地,歷經這般多神通沖擊,內里早已無一人存活。
“果然是殆炁正統,制運十魔,以障度人,也唯有這位大人出手,才能安平天魔。”
魏霜輕呼一氣,南罔最終還是請來族中長輩,平定魔亂。
武家這位大真人威名赫赫,自大離建國前后成道,歷經五百載,曾于離火帝君麾下效力,有蕩平諸國之功,得賞延壽至今。
這等人物僅存于傳說之中,如今得見,持鐘而來,壓服萬魔,只若神仙人物。
三人立身太虛,忽有青黑魔氣生發,殆光凝聚為一尊魔王,自虛空中踏出,以黑鐵枷鎖洞穿一粉袍邪僧,押解至此。
正是樂念,此時他徹底沒了反抗之力,落在這尊魔王手中,如若稚童,金身被殆光消磨,一身修為更迅速消散,竟有跌落至法師的趨勢。
魔王消散,南罔接過枷鎖,拖拽起死狗一般的樂念,催動神通,就將這歡喜金剛鎮壓。
“高祖以境魔法術,將這歡喜金剛捉拿,倒是省去我等尋他的功夫。”枷鎖收緊,尖鉤幾乎將樂念法體洞穿,南罔顯然是動了真火,眉心黑光隱動,極為攝人。
“勾結欲土,引出天魔,樂念,你好大的膽子,大苯相山的幾位上師可知此事?”
“不敢不敢,小僧自己所為,和我原上諸廟無關。”
樂念顫聲回道,心中驚懼萬分,無半點反抗之心。
當初歡欲本允諾度他入魔土,可被關詮白紙收走,計劃有變,他只得提起引動天魔渡口,逃往西康原,想著縮回廟中,遠離離地。
可一時天地變幻,魔氣生發,魔王踏出,瞬息就將他鎮壓,他一身修為半點都施展不出。
‘殆炁。’
樂念心中膽寒,世人若論魔道,血炁、煞炁自是常見,大都注重法軀,可真正厲害的,還是最古的這一道殆炁,才是魔道正意。
毀壞道行,阻障修行,此道大成者是真能憑空削去他人的神通、修為、境界和法術等等,極為恐怖。
武家這位北陰真人威名赫赫,曾孤身攻破梁都,打殺國師,捉拿梁王,縛于帝前,得離帝親賜【北陰】這道號,正合那口魔鐘。
尋常煉氣、筑基喜好在道號中加之若陰、陽等道字,多是見識淺薄,不知天高地厚,可紫府就要慎重,道號立意過大,一旦擔不起,往往要遭反噬。
據些秘聞所說,離帝于宴中賜予此號,嘉賞這位武家紫府,曾笑言道“此為殆炁本真之名,金丹用之都足矣。”
而這位北陰真人自擔此道號至今,已過數百年,魔威浩蕩,響徹離國,足見其道行之高。
‘歡欲、貪惡,竟敢欺我,大樂欲魔土——’
樂念心中已是恨極,可南罔卻未給他過多思考時間,眉心一點昏沉不定的黑光生發,【無毀殆火】積聚,就將涌出。
“那兩個魔頭去了何處,說!”
魔焰激射,瞬息將樂念大半法軀燒成飛灰,這金剛哀嚎一聲,急急道:
“小僧不知,六欲魔相的性命都寄托在【六欲樂土】之中,縱然被殺,也可重生,手段邪異,小僧哪里知道其去處!”
他這話卻是說的實情,現在樂念比在場的幾位紫府都想將歡欲、貪惡捉回,總不能壞事都讓對方做盡,他來受苦?
許玄在一旁看著,頗為心虛,自己一場斗法下來,將貪惡、歡欲都收入內景之中,算算功勞,豈不是比那位濯邪真人還高?
只是此事哪里敢告知他人,先前關詮窺見就讓他心中一亂,所幸太清道境復蘇,已能借道統斬去記憶,可若是讓金丹知曉,哪里看不出他的異樣?
‘【歡欲】應著淫樂,【貪惡】則為暴食,被雷部打殺的【情糾】應當是情愛,至于第一的【度生】,恐怕是求生之欲,最為厲害,連太陰仙娥都折于此魔之手。’
許玄心念一動,已對大樂欲魔道的六欲之相有了猜測,「化水」乃是欲水,正如「至火」是怒火一般。
一旁的南罔見問不出兩尊魔相何去,面色陰沉,他可不信歡欲、貪惡就這般隕落,當初月宮的那位【素娥】下界,都未能斬殺這歡欲。
濯邪真人能鎮殺清糾,是有雷部在,【斗樞上罰印】這雷宮法寶一出,天威煌煌,哪里有魔頭能走脫,可今日卻無法寶在。
“大樂欲魔土,與你到底有何等謀劃,速速陳詞,不然魏某就拿你來試試我這對刀劍。”
魏霜踏前一步,聲音冷厲,目光如刀,他本就是心氣極高的人物,不然也不會為這淺薄的法統和門派掩面,就同魔道死磕。
“這,歡欲他”
樂念剛想開口,可忽地頓住,嘔吐起來,自口中不斷涌出肥膩的化水玉脂,南罔見狀,目光一沉,以神通將樂念定住,鎖于魔氣之中。
“帶回帝家,請幾位擅長搜魂奪魄的真人出手,自然能知道魔土的謀劃。”
南罔語氣沉穩,許玄和魏霜都無異議,今日得以逃生,全靠武家出手,樂念更是大真人出手捉回,如何處置,自然由南罔定奪。
此時諸事安定,魏霜抱拳告辭,要去為關詮真人準備法軀,耽誤不得。
許玄同南罔一道行出太虛,見著無相寺的廢墟,這時想起為何來此,都催動神通,在這一片大寺中搜尋起來。
廢墟中有點點金光,正是智性破碎的金身殘片,內藏釋光,同許玄當年得來的那枚月光摩尼珠有些肖像。
搜尋一番,他和南罔都得了十來枚金身殘片,此物和仙修犯沖,倒是有些妖類、魔頭喜歡服用,南罔倒是正能用到。
戊土之光生發,春風徐徐,玄鳥高鳴,在垮塌的廢墟之中,【泰岳望春臺】顯化,許玄面上一喜,催動掌門令牌,這件靈器當即飛遁而來。
戊土靈器,紫府中品,乃是蜀國帝族所賜,內藏十二道養身安魂之法,清平邪氣,弘張道性。
這寶臺更有防護之用,可生發一道【戊春陽輝】,加持法軀,專抵壬、坎之水。
功用都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其代表的意義,此時尋回,對許玄,乃至整座山門,都可明晰傳承源流。
南罔驅策鬼魔,亦是在這一片廢墟之中尋找起來,自幾座佛塔之中,尋出一尊魔首,拼湊起來,正是【化性魔首】。
此首共有四面,為男女老少諸相,皆都赤發青面,自七竅中噴薄天魔彩光,極為攝人。
“好,正是此首,【靜弘】大德入魔后所留之首,得來此物,我也可修下一道神通。”
南罔眼中一喜,身旁魔氣涌動,化作巨口,就將這魔首囫圇吞下。
“不知是何等神通,竟然需要這等魔物來修行?”
許玄看過那所謂的【化性魔首】,應當是某位菩提乘的高僧入魔所留,為大樂欲諸相利用,作為道標,智性的金身則是成了誘餌,才展開這一道天魔渡口。
“乃是我殆炁一道的關鍵,【滅幻真】,一旦成就,可驅策天地二魔,堪校道業,引災落劫。”
南罔目光一轉,卻是笑道:
“殆炁性近社雷、聞幽,同雷宮、地府都有交集,辟劫道友日后可多來往,也好論道參玄。”
許玄聞言,心中隱動,這一道魔炁威能之強,分毫不差顯世金丹的道統,道格甚至在諸多仙家法統之上,實在駭人。
掃清無相寺殘余的些許靈物,二人欲走,許玄其間還發現一位熟人,當初在段家的贊啰,已被黑火燒的僅余一首,那股淫邪之意還是被許玄認出。
‘原來是樂念的手下,當初是怎么同段家勾結的,不對.應當是定極山。’
他心念一動,只是不知樂念和靈濟的關系如何,若是兩人真有些勾結,牽扯到大樂欲魔土,可就不是小事。
此時南罔告退,許玄隨之踏入太虛,遠離西寧,直奔赤云,藏匿身形。
歡欲、貪惡和妙娥,這幾位如今都在他內景之中,若是不安頓好,哪里敢輕易行走。
月宮相隔極遠,金丹不可臨凡,尚還好些,可大樂欲魔土卻是有位【大快樂天】坐鎮,乃是實打實的覺者、金丹境界,一旦察覺異樣,如何能擋?
這一道魔土的法術極為邪異,防不勝防,讓兩尊魔相落在法軀中,甚至比拘來東方光虛還駭人。
正當他思慮之時,雷部所傳的法旨卻隱隱顫動,自行飛出,顯化文字,為:
“雷部有請。”
卻見法旨上離火升騰,牽引來重重香火金氣,顯化為天路,許玄神色如常,踏上這香火神道,瞬息便往雷部方位。
一路上多有雷霆生發,天兵鎮守,香火神道行走極快,不過少時,他便遙遙見著玄雷神部諸將,【斗樞上罰印】仍然懸于空中,承載雷霆神位。
【威華】真人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霄雷金身,風雨徐動,自其中走出一人,身形矯健,著天青甲衣,面目模糊,身旁神通凝聚,符箓隱現,有節氣變幻,四季生雷之景。
濯邪真人。
上霄宗的紫府中期修士,作為主力,在六府之地斬殺一尊魔相,許玄同貪惡、歡欲糾纏過,自然知道其中難處。
“見過前輩。”
許玄見禮,對于這位真人他還有幾分敬服之心。
卻見濯邪緩步走來,行至許玄前方,此時抬手,【斗樞上罰印】上雷霆變幻,神雷之光照徹太虛,煌煌天威落下,正對許玄。
許玄此時卻未動,目光沉穩,任由神雷之光掃過,體內神通變幻,一切如常。
“得罪了,大樂欲的手段太過陰厲,不得不防。”
濯邪聲音一起,卻是讓許玄稍稍皺眉,對方似乎知道西寧發生的事情,也不知是武家告知的,還是雷部自有監管的秘法。
“此番請雷判前來,其一是交予功法,以獎雷判攜力誅魔之功。”
濯邪翻手,取出一卷銀白道書,正是《元始雷虛律》,修成社雷神通【太初序】,這卷道書落于許玄手中,他卻神色沉穩,等待對方接下來的話。
“其二是想問問,雷判是如何自貪惡的【他化自在妙法】中走脫的?”
濯邪聲音平淡,太虛之中,霄雷之光變幻。